丫鬟、林妈离去,新人房里顿然一片沉寂,寂得连她微微侧身时那身锦绣嫁衣袖腰处发出轻微“沙沙”摩擦声都显得一清二楚,她低望着他徐徐沉浮的冷背,猜想他是否能听到这声响,或许不能,他应该已睡着,但方才丫鬟们的话语也不算小声他能睡着吗?亦或许喝了酒的人容易睡熟。

带着思,她小挪几步到了合欢床前,目光依然低望着他,她想知道他是否真的睡了,可是又不敢惊扰到他,对她来说,他还是那么陌生,今是她嫁于他的日子,也是她与他头回见面,若不是那道圣旨,也许她永远都不会见到这个有着高贵皇族血统的男子。

不论如何自己已成了他的王妃,作为他的正妻是该有夫妻之实——良辰美景,洞房花烛。

她想起昨日娘所教的那些压箱底事儿,脸不由红了起来,呼吸也渐渐地不稳了,娘说要在睡前将白帕铺在床上,要为王宽衣,要……她越想越羞,不自觉将一手捂上左脸,忽然她打住了思绪,她思忆起方才他那嘲讽的神色,显然对她是多有不满,难道自己要这么不知羞地紧凑上他吗?

她,范素芹做不到。

她轻咬红唇,将那只捂在左脸颊上的手缓缓滑落,悄悄返身,在她返身之际,那闭着的俊眸微微半开,乌珠子向背后瞥着,细闻见那窸窣脚步仿似出了床洞,又将眼睛闭了起来。

她跨出床洞,小迈着步移到了房内一张铺着红棉锦的楠木罗汉床边落坐了下来,退去双脚上的红缎绣花履,将双腿缩到了罗汉床上,抬起倦累的双手拆下头上的凤冠,倾身垂头靠在了雕着麒麟的床把上。

消瘦残烛上的火光映不清她隐在自己影中的垂脸,倾淌的烛泪悄悄带走时辰,她的思绪却在戚戚寥寥间回流——

今日如此,她早有所料,只是圣意不能违,她才不得已高攀上了这位咸王,否则嫁做王妃这等事她想都不敢想,甚至连出嫁都是她的心病。

她出身食将之门,说白了就是御厨世家,只因祖父范大所做的御膳深得先皇喜爱,先皇御笔亲提赐了块“食将”的匾额给了范大,范大一下从无品无级的御厨中出跳出来,他的奇能一时也在京城的街头巷尾传开“范大御厨有一条能试得出百味的黄金舌头,菜肴只要端到他的面前,他一试皆可估摸出菜肴中的作料、做法、火候。”

自然以他这奇能,加上他苦练多年的厨艺,他做出的饭菜难不让皇帝满意,不过他的这一奇能倒没传到他独子范同的身上,但范同凭着他记下的菜谱子承了父业,虽范同做饭没有范大有灵性,但手艺上还是继承了范大,只是本朝皇帝用了些许年毫无新意的菜肴渐渐腻了,或许是天佑他们范家,就该他们范家做这御厨掌勺。范同与家妻余氏将近而立之年还无儿无女,余氏急得到处求神问佛,有一年接灶神时她病急乱投医向灶神求起子来,说是得了后给灶神烧猪头云云,果真那年秋末她就发现自己怀上了,隔年她生了个女娃,虽然范同很想要个儿子继业,但难得才出了个娃娃他也高兴,女娃满月后,他瞧女儿生得脸面白净五官齐整,就像棵水灵灵的白芹,便给女娃取名为范素芹,随着范素芹渐渐长大,范同发现女儿好似承了她祖父的奇能——菜肴过口就能说出好坏,因此他开始着手培养范素芹成为厨子,五岁起教她认识各种食材,八岁时学刀工,十岁时练炒沙颠勺,十二岁时上灶做菜,可也是在这年,她那张原本白皙的脸被开了锅的水汽烙到,从此她再也不敢接近炉火。

蒸汽在她的脸上深深地蒸烙上了一块红斑,且久久不退,范同见自己女儿好端端的脸留下了这样一个刺眼红斑也心疼,便不强迫她学厨,只让她帮忙试菜调配菜式,在她一条好舌的帮助下范同所做的膳食频频得到本朝皇帝的嘉许,他欣喜之余对自己女儿更是极为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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