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益怀鲜衣怒马,漂亮的凤目眯成了月牙儿,猩红披风随风舞动开去,真真是英姿飒爽。程叔落后他半截马身,眉宇间却是愁云惨淡,阴沉的面色浸满脸上每一道深深浅浅的沟壑。“咱们的药给截了,正是苏公子用来盖桩流云散’味道的那一味,似乎民间有关于‘流云散’控制军心的消息传开……而敌军的士气也因为昭帝的一纸立储诏书大大提高,太后薨逝,昭帝没有在此时铺张反而一切从简,更是收获了民心。一路走来,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江湖义士,都只认昭帝是正统。我们散布出去的消息,简直像石沉大海一样。这样您居然还能笑出来?”
程益怀道:“我笑的是,果然没有看错人。他是个很好的对手。”
程叔急了,不由得策马上前几步,道:“醉和春同沈青瓷绝对有勾连,不如攻城后先把这批人屠尽了,省得谣言四起……”
“这正是沈青瓷的高明之处,醉和春平日里只扮作寻常酒家,上至掌柜的,下至小伙计,都和百姓们打成一片。你杀了他们,说他们是沈氏走狗,百姓们只怕不买账。他们只知道,你杀了他们亲近的朋友——比之庸君昏君,他们更恨暴君。”
程益怀曾经思考过,藏英楼和醉和春都是搜集情报的地方,但二者针对的人群完全不同。藏英楼里往来的大多是达官贵人,今天谁给谁送了礼,明天谁给谁贺了寿,一眼就能把官场的暗流看个清清楚楚。沈青瓷不是没有这个财力,他却没有这么做。醉和春里来来往往多是布衣,又能知道些什么宫闱秘辛,官场变幻?可沈青瓷的的确确做了,关键就在于亲和力,就是有朝一日被发现了也让人无可奈何。另外它还有藏英楼不具备的两点优势。一是,官员和贵族们向来口风很严,买个礼品不会胡乱多言,但回到家,却避不开府中当差的小厮仆役,这些普通人又会流向醉和春。二是,藏英楼的交易往往很快就能完成,套不出多少话,只能从选的东西上看出端倪。譬如太后生前笃信佛教,凡是来藏英楼置办佛珠佛像的,多半是要入宫拜见太后的主。而醉和春却不同,饭桌上本就是朋友间肆意畅谈的地方。大家都是普通老百姓,我今日就是把主子的秘密当笑话讲给别人听了又如何?他也是个普通老百姓,有什么可防备?再者说,三五好友,喝上几口醇酒,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他最擅长的,就是把握民心。这么多年,看似无所作为修身养性,其实……不过程叔也别急,我知道您是等得太久了。”程益怀的视线落在无边无际的远方,眼底透出一丝苍茫的意味,“苏也罢同莫成玉,该行动了。”
两匹马后,是数不清的人头,黑压压一片,静默无声。
卫起望如今只是浑浑噩噩,面无表情地跟在他们之后。有的时候他的脑海中会闪过一些残存的画面,可是他怎么也想不起,那个身穿红嫁衣,带着泪却还在笑的漂亮姑娘是谁,而那个天真烂漫而双眼却时常溢满悲伤的小女孩又是谁。他什么都想不起,唯有一种淡淡的温暖感觉漫过全身。好像有谁在他耳边说,这样走下去,战下去,杀开一条流淌着鲜血的路,他就能得到不存于人世间的,无上幸福。
而沈青瓷却不是很幸福。
太后薨逝,天子服丧三年,沈青瓷作为储君亦需服丧一年。虽然昭帝向来不重礼制,他这一朝对服丧的要求并不严苛,但却也不至于出格。因此沈青瓷要做的,就是穿上生麻孝衣,搬进东宫,然后委委屈屈地看着薛枕水。
因为太后去得太突然,本来很容易娶到手的媳妇,如今只靠一纸婚约拴着,还得生生等上一年……柳知然受凌迟前说了些什么,他自然有本事查得一清二楚。想想自己在为害死母亲的人服丧一年,沈青瓷真不知该说什么。
只恨命途多舛,不得安稳。
根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