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苏也罢走后,沈青瓷只觉气血翻涌,浑身如坠寒窟,一口鲜血涌至喉间又被他生生咽下。望着匆匆赶来的众人,他只是挥了挥袖,示意先看看阿凛的情况。薛枕水也没有离开,一直在旁边帮忙,虽然只是打下手的差事,好歹也算做了些什么。
幸好寒香断并没有出现太过严重的反噬,兴许是暑气压制了寒气的缘故,沈青瓷强打精神,倒也应付得来。阿凛中了苏也罢的毒,毒性很烈,沈青瓷唯有用药物先吊着他的性命,若无深厚的内力祛毒,终是不能清个干净。
“我总想着,我们的故事是不是太过平淡,若是像话本子里一样动不动来个英雄救美多好。可惜,我不是英雄,你也不美……”沈青瓷煮着一锅草药,烟雾缭绕中看不清他的脸,“真有了危险,我却又舍不得了。沁娘没了,阿凛也中了毒,我不还是谁都保护不了么。”
阿蔺骑着他那匹名叫红枣的汗血宝马匆匆赶来,形容甚是狼狈,要不是沈青瓷认出了红枣,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素有洁癖的阿蔺。头发凌乱,杂有草叶;衣衫褴褛,满身尘土。唯有一张脏兮兮的脸,看起来有一分雀跃的心情。
“公子!”阿蔺翻身下马,“关于美人案……”
他这几日乔装改扮混迹乞丐之中打探消息,只听说城隍庙那片地方原先有个叫巧儿的小丫头,这几日下落不明。其他乞丐知道她生得不错,早有觊觎之心,只是无奈她那个兄弟是个狠角色才一直没得手。这几天巧儿兄弟给另一拨人打断了腿,那丫头说去采药,这一去就没回来。乞丐们都说,大概是半路上被哪个纨绔子弟看上,抢回家做小老婆了。
“这个巧儿,早年手掌不小心被铁钉扎穿过。衙门的仵作查验时,我就在旁边瞧着,的确有一具尸体的手指骨,有钝器划过的痕迹。可见美人案至少有一人,并没有报衙门审理。”
也就是说,至少有十三人失踪,而乱葬岗的尸体只有十二具。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沁娘可能还活着?
沈青瓷停下煽火的手,道:“真是委屈你了,夏天的义庄可不舒坦。这次没吐出来也是不容易……”
阿蔺很是羞涩:“路上都吐干净了。”
薛枕水找了些吃食给他填填肚子,阿蔺纠结良久,最终还是万分悲痛地道:“不!我要先洗澡。”
阿蔺前脚刚走,阿临后脚便拿着新买的药材走了进来,说起午门前跪在烈日下的逸国公。
昭帝的猜想不无道理。
若他自己不曾下毒,自小跟着他忠心耿耿的喜全也没有下毒,只能是当初买那安胎药时就动了手脚。苏州府人向来敬重沈之衍,若不是官府相逼,怎敢谋害沈家后人?何况,当时他明明查出时任苏州知府的柳知然中饱私囊,数额巨大。可此案不了了之,柳知然不降反升,调任京城二品大官。若不是暗中做了这见不得人的勾当,这又作何解释?
前一晚天牢中昔日的逸国公披头散发,落破潦倒,见昭帝亲临,不跪不迎,只大笑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杀了沈幼莲的不是我!是先帝和太后!你敢问罪么!哈哈!庸君!庸君!”牢头想起这逸国公平日的做派,不禁也有些悲凉。这位闲散国公,闲散了近二十年,向来是最没有派头的,总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谁能想到有今日?比丧家之犬还不如。
昭帝惨然一笑道:“明日午时,凌迟,夷三族。”
骄阳似火,刽子手汗流浃背,身上仿佛涂了一层油,阳光下晃着人的眼睛。
柳知然不再是逸国公柳知然,只是罪人柳知然,不是成淑妃和桃容夫人的父亲,不是安宜郡主和废太子的外公,不是靖远将军卫起望的岳父,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罪人。他被牢牢缚在刑架上,宛如一只待宰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