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枕水愣住了,一双眼睛睁得很大,却没有焦点。
过了半晌,她说头痛,要回去歇息。
沈青瓷没有送她。
回到相府,观琴为她点亮一盏梅花灯,卸去了头上沉重的金钗。薛枕水看着铜镜里比往日更加模糊不清的自己,喃喃道:“为什么?我问过成玉哥哥呀……他明明没有否认,他……他只是始终不肯透露变出云朵的秘密……为什么呢……”
烛光明明灭灭,映得薛枕水的脸更加柔和。观琴把所有的头饰分门别类收进妆奁,她可以把所有的东西收拾得井井有条,却理不顺自家小姐的思绪。
“小姐,观琴虽不知您在烦恼什么,但还是想宽慰小姐几句。俗话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世上本没有什么可烦恼的,时候到了,所有烦心事儿自然就解开了。”
薛枕水用双手捂住脸,就这么撑着自己的脑袋。她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疲倦:“希望如此吧。”
再说沈青瓷那边,幸而程益怀还有一株火灵芝,尽管效果差了许多,但到底还是一株火灵芝。
“我可是跟养儿子似的养大的,如今可真是舍不得。”程益怀手持药杵,神色被阴影吞没,“你养的那株墨兰还有池子里的荷花,也是宝贝得很,相比能理解我这种痛失爱子的心情。”
沈青瓷认真思考了一番:“等今年结了莲子我送你一些,我们易子而食吧。谁也不吃亏。”
程益怀捣药的手滞了一滞。
火灵芝服下以后,果然五脏六腑都涌动着暖流。可这股暖意却极其霸道,它不满足于停留在某一副躯壳里,好像在拼命地想要冲破最后一层阻挡它的肌肤。沈青瓷合上眼,只觉昏昏沉沉,浑身热得难受,可他无能为力,只得由着那暖流折腾他的身体。渐渐地,程益怀看到,沈青瓷的脸由苍白变得绯红,汗水细细密密,就如同置身蒸笼一般。程益怀皱起了眉,伸手探他的额,竟烫得吓人。
为什么会这样?
他连忙取了条手巾,蘸了些凉水给他敷上,沈青瓷始终很安静,像是睡得很沉。程益怀一咬牙,又叫人端冰块来,好用冰水降温。
宫女太监跪了一地:“程先生使不得呀!沈公子中了寒香断本就畏寒,如何能用冰呢!”
“我懂医术,还是你们懂医术?”凤目冷冷扫过他们的脸,程益怀一改往日温柔多情的口气,隐隐的怒意叫人生畏,“但凡出了什么事,我担着就是。你们不肯去,万一……我可不能保证。”
最终冰块还是取来了。
蘸了冰水的手巾一碰到沈青瓷的额头时,程益怀就观察到他的身体微微哆嗦了一下,可是没有其他人注意到这个过于微小的反应。
程益怀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众人的视线,手巾继续擦过他的脸。擦到颈部时,沈青瓷哆嗦得更加明显,几乎是下意识地蜷起了身体,如同婴儿蜷缩在母亲腹中的姿态。他仍是紧紧闭着眼,可神态却远没有先前安详,而像是遭遇了可怕却无力脱身的梦魇。
程益怀凝视着这张脸,叹了一口气,凑近去闻。
寒香断本身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慢性毒,之所以名为寒香断,是因为它一遇寒即发作,发作时人的身体会有异香。香气愈浓,毒性愈烈,前期不容易发现,待到后来,就是神仙也无能为力。但这并不意味着前期察觉到就有希望治好,至多不过是用大热的药物拖延时日罢了,大寒大热于身体自然是有损伤的,承不承受得住也要看个人造化。
可是沈青瓷的身上,只有草药清新中带着一丝苦味的味道,并没有寒香断发作时应该出现的那种香气。
他中了寒香断却活了这么久,想必体内毒素不多。难道是因为这个,所以味道比较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