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飞背着沉甸甸的画板慢慢走过教学楼,操场前是美院蔚为大观的园艺景观————蔷薇墙,碧绿的爬藤上盛放着成千上万朵深红的花朵,每个枝头皆有三两蔷薇朵簇生在一起,一大片接近于绛紫的红,琳琅满枝,几乎覆盖了整面墙壁。
又是一年盛夏,六月,便一日热过一热,一天躁过一天。
似乎去年夏光还画过这些花朵们,这是夏光最后的作品,这幅画被他自己精心地贴在出租小屋的墙上。那种大面积铺陈,浓烈得近乎肆意涂抹的笔触,仿佛几欲脱框而出的嫣红,总是推开大门的第一时间,狠狠地抓住夏飞的眼球,让他内心生出些许潮湿的欲泪的冲动,可每每,这股冲动又总是迅速地被接踵涌来的一波波愤懑不平所替代。
中午刚下过一场急雨,被雨水浸润过的花朵还没有被晒干,花瓣红晕湿透,重重叠叠,叶与叶之间,花与花之间缀着无数小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宛如钻石,一闪一闪亮晶晶。
和那副画里描绘的一样,熠熠闪光的红蔷薇。就像歌里唱的:
不知谁昨夜没有睡
叫醒了那一朵红蔷薇
短短的就在这一夜之间
绚烂盛开是如此灿烂如此绝对
不得不承认,你始终的确是,比我有才华。
站在一整面墙的花朵前,夏飞忍不住在心里喟叹。他突然想碰碰这些花儿们,伸出手,却只轻轻的摸了摸它的叶片,倒卵形的叶片很小,却比想象中坚硬,先端急尖,边缘有锐锯齿,两面有短柔毛,一不小心,便会拉伤你的手。
似乎那个时候,图书馆还未竣工,夏光每天午后,在阳光最炽烈的顶峰,支着画板坐在蔷薇墙前仔细描摹。高远的天空,夸张的深深浅浅的楼房。阳光在画里面晃着眼睛,因此所有的元素都闪着橙色的光芒。他的背影看起来格外坚毅,瘦弱的身躯里,似乎凝聚了千钧的力量。
在夏飞的记忆里,除了画画,夏光似乎从来没有聚精会神做过任何一件事情。
男孩定定地伫立在花架前,许久没能挪动一步。总疑心,只要动一动,眼前的幻觉,就会悉数被打散。
那时候,他好像正在和第N任小女友陷入热恋,同所有情侣一样,每天都以连体婴的姿态徘徊在校园里。好几次经过蔷薇墙,看见作画的夏光,他都假装视而不见。耳边女友好奇的感叹,也显得格外焦躁难耐,一如树上的知了叫声,只是把夏天拖得分外无聊和冗长。
汗水顺着脖子一直往下淌,上了一上午的课,没有吃早餐,挂在肩上的画板,越发的沉重,重到几乎撑不住。
那时的自己,没有想过,没有蝉鸣的夏天会是怎么样,自然,也不会想象,没有夏光的生活会是什么样。
“喂,臭小子,我可能活不长了。”
“你早就烂透了。怎么会活得长?”
“滚,我可是你哥!咒我呢?”
“切,早几分钟出生的哥?”
“你承不承认,我都是你哥。”
“哼。”
“明天,我去拿体检和验血结果。晚上可能就不回来了。”
“恩,死Gay他妈的染上艾滋最好了,永远别回来啦!”
…………
然后,果然咒诅被应验了,夏光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白布下摔得七零八落的身体,切割破碎的手腕,苍白的脸,分明不像他。太平间的消毒水味道刺激着大脑血管,太阳穴突突乱跳。
警察递给夏飞一张死者的遗留物品清单,白衬衫一件,牛仔裤一条,帆布鞋一双,手机一支,全身上下,加起来,只有28块钱。
当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