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雨水无端端多了起来,大三下学期,专业课也随之增加,赵英宁收拾起一向懒散的心思,把自己狠狠埋进功课里,似乎只要这样子就可以让心情平静许多。
母亲偶尔打来电话,无外乎,是提醒儿子要好好照顾自己,天冷记得加衣云云。
她说她一切很好,无需挂念,赵英宁问她春节过得怎样,她回答,除夕的当地华文电视台直播了春晚的节目,一个人在家守着电视机,看得很开心。
坐在宽大的阶梯教室里,赵英宁听见电话那端母亲并不真切的声音,和着另一个国度的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他猜想她大概正在某个路边电话亭,手里夹着半支烟。她聊的,皆是一些平淡的生活琐事,邻居的猫生了一窝小崽,又有无政府主义者在广场□□示威,去跳蚤市场买了一套漂亮的茶具,全都是些泛泛的细节,浮在生活表面的鸡毛蒜皮。
曾经,她是一个断不了恋爱的女人,她必须通过爱情来填补生活的巨大空虚,可是现在,却对这些,只字不提。
挂掉电话,窗外正落着雨,总是要在这样下雨的天气里,一切微妙酝酿的情绪才得以挥发。小时候,因为家里经济拮据,没有上过幼儿园,每天都被关在房间里等待母亲下班回家,下雨打雷的时候,他会巴住玻璃窗远眺,看神色狼狈的赶路行人一不小心踩到水洼里,并因此而乐不可支。
不得不承认自孩提时起,自己就不是个善良的孩子。
成长是一道划开的伤口,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只有悸动和蓬勃的不忿化成血液流动在少年的身体里,每一分每一秒轻轻地刺激着心脏的搏动。
神秘客户阮绢许久没有打电话过来,她究竟想做些什么赵英宁无从知晓,郁放抑或徐倏影和她又是什么关系,其实与他无关,好奇心随着时间流逝正在一点点变淡。
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私家侦探或者窥视者,因为他什么都没有做。
上次因为班会错过之后,和徐倏影很长时间没有再见面,但是赵英宁开始习惯每天半夜和这个奇怪的男人通一次电话,有时候他说得多,有时候却是自己说得多。
谈话时断时续,因为他们都不善于倾听,也不善于倾诉。
手机响起的时候通常过了零点,酒吧快要打烊,赵英宁一个人躲到酒窖里听男人的冷冽的嗓音从话筒另一端传来,信号不大好,有的时候,谈话会被刺啦啦的噪音中断,这个时候,两人会很有默契地不挂线,一起沉默地等待。等待,熟络的男声从电流那端顺水而来,仿佛云层携来了密集的小雨,忽然之间便淋在头顶。
“大律师都这么喜欢过夜生活么?”
“此话怎讲?”
“每晚害得我不能睡觉的又是谁啊?”
“你不是赵小猫么?”
“是啊,我属于猫科的,白天睡不醒晚上睡不着。”
“那是因为你太年轻了。”
“那你怎么也不睡?”
“那是因为我已经不年轻了。”
“晕,什么逻辑。”
“呵呵。”
闭上眼睛,几乎可以望见男人微笑时倾斜的唇角。
“喂。”
“嗯?”
“我周末和郁放约好了,去他家。”
“哦。”
淡淡的,短促的,仿佛一声叹息。
“怎么了,我又戳到你痛处了?”
“没有。”
“切,哎,改天一起去放风筝吧。”
“哈?”
“我认真的。好久没见了。再说春天来了嘛。”
“你的思维跳跃实在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