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绢走后,赵英宁独自在风里怔忪了许久,直到天空落起小雨才觉出凉意。
半夜睡不着,起身晃到酒窖,灯光很暗,这里什么时候总是如此阴凉,没有暖气,他用一块大毯子把自己包裹起来,随意地拎起一瓶朗姆酒,冰冷的玻璃瓶攥在手里,沉甸甸的,
他把它从左手抛到右手,沉重的玻璃瓶在半空划下优美的弧线。
“小米你要再不回来,你们家可要被我喝空了哦。”
回到卧室,鞋也不脱,狠狠地扑倒在床上,一边喝酒一边发呆。笔记本电脑开着,旋转的屏保是一系列照片的切换,照片的主角是同一个男人,出现在不同时间,不同背景,一个人可以有的所有表情几乎都呈现在屏幕上。
他的五官轮廓很深,脸色总是带着点病态的苍白,习惯性微微佝偻着背,并且这个男人爱抽烟,因为可以从他身上窥视到烟草的痕迹。
暖色调的壁灯开着,使得整个房间呈现出奇异的效果,而屏幕上的男人也显出一种特殊的气质。
他是郁放。
那个叫阮绢的女人跟他说起了郁放,她形容他是————
“我遗失很久的孩子。”
似乎“孩子”这个称谓,跟那个邋遢男人搭不上半点关系吧。
赵英宁蹭掉鞋子,在床上打了个滚,闭上眼睛,感觉酒精在口腔里一点点麻痹味蕾,他无可救药地陷入了一阵只有鼓点伴奏的幻想之中。
幻想和鸦片一样,能够使人产生欲罢不能的飘渺。
就像女人唇边的烟雾一样虚无缥缈。
“还记得吗?赵先生。”
“我是你上次的客户,我叫阮绢。”
摊开在面前的手掌白皙而秀气,指尖修长。赵英明把双手插在兜里,始终没有抽出来。他只是耸耸肩膀,抬了抬眉毛,以示问好,
“幸会。”
“你有兴趣再帮我一次吗?”
“很抱歉。”
“我看过那些照片了。很有质感,即便是偷拍,也偷拍得极有水平。”
“呵呵,过奖。”
这是赵英宁平生听到的,最具讽刺的夸赞,
“从那些照片里,看得出拍摄者的感情。你对他,显然,很有兴趣,不是么?”
女人斜睨着眼神,微微狭长的嘴角,微笑的样子充满了嘲讽意味,却又显得风情万种。
“别开玩笑了,我不过是拿钱办事。”
“呵呵,你确实做得非常好。”
“阮小姐,如果我记得没错,这一单我们在一个月之前已经交易完毕了。”
“如果我猜得没错,你们现在应该是朋友了吧?”
女人没有直接回答赵英宁的问题,她甚至没有取下墨镜,可他依然能感受得到,隔着镜片,她从眼角到眉梢乃至全身的每一寸神经,都在笑。一切尽在掌握的笑。
“那又如何?您这么神通广大,也不是非我不可吧。”
“呵呵,如果,这一次,我想知道的,是和他有关的事情呢?”
“你究竟是谁?”
“我是阮绢,最近刚回国,做了点洋酒生意,在本市开了个酒行,你要是接了这单,我可以给你们酒吧打折哦。”
“不好意思,我不是老板。”
风很大,吹得赵英宁全身发冷,现在他唯一的想法就是立刻回家泡个热水澡,好好地睡上一觉,而不是顶着寒风和这个莫名其妙的陌生女人纠缠一些无聊的问题。
这世上,还有没有谁,能游说得动他去做不想做的事情。
“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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