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拿起床头的马克杯一饮而尽,滚烫的板蓝根涌进喉咙,气管被呛住,单手捂住听筒,好一阵剧烈咳嗽,直到感觉好些才放开,他听到自己低低的声音。

“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嗯,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挂电话的时候,敏锐的听觉还是捕捉到了女人在地球另一端细微的哽咽声。

直到手机屏幕的光线暗了下去,他依然没能回过神来。说一点都不担心,那是假的,可是,母亲显然,并不希望自己担心。

很多时候,赵英宁感觉,她完全不像一个母亲,或许是因为母子年龄隔得太近的关系,她身上有一股子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狠劲和韧劲。不懂得给自己以及身边的人留有余地,也不知道用任何迂回曲折的方式来表达憎恶。锋芒过甚的女人,不管到哪里,都容易竖敌。往往是得罪了人还不自知,有的时候,甚至还需要年幼的自己去周旋道歉。

初初十几岁的年纪,当别的女孩还沉迷于伤春悲秋的言情,她就义无反顾地爱上几乎大自己一轮的男人,并毫无顾忌地为他退学生子众叛亲离远走他乡。三十二岁的时候,她又为了得到另一个所谓的艺术家浪子的感情不惜丢下唯一的儿子远走重洋。

爱情,永远是她这一辈子唯一不愿意放弃的东西。她毫不避讳自己对中年儒雅男子的迷恋,典型的恋父情结,完全没有同性缘,美丽的外表宛若一朵蛊惑人心的妩媚花朵,从16岁到36岁桃花不断,尽管,总是烂桃花居多。

赵英宁觉得她似乎也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做孩子,在生活最为窘迫艰难的时候,在人生最为绝望的低谷。

那时候他们很穷,租住在贫民窟的烂尾楼里,父亲却他们母子不闻不问,巴掌大的阁楼房间,透过窗可以望见市中心广场高耸的古老钟楼,一到过节日霓虹就会亮起来闪闪烁烁。

她常常会跟赵英宁对谈,不管尚且还是小学生的儿子听不听得懂,她习惯一边抽着烟一边叹息着说,

“妈妈这一辈子,就是葬送在一个‘情’字上了。”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正席地坐在霓虹橘色的阴影里,如此憔悴,却又如此美丽。

“我以后可只能依靠你了呢。”

可惜到现在,一直支撑她的不是赵英宁,而是爱情。

她那么冰雪聪明,自然清醒的知道自己的处境。却无以自救,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爱让人心甘情愿束手就擒。

智商是没有用的吧,可这对于男人来说却不完全成立。

直直躺进被子里,百无聊赖,轻轻把玩手机,暗黑的屏幕镜子般映照出自己脸,完全遗传自母亲的五官,俊美的脆弱的脸,白皙的皮肤,漆黑的瞳仁。

他们已经有整整三年没有见面。

每天晚上一个人睡觉,做同样的梦。

置身于茂密森林中的自己,原始而混沌,暗无天日,深入云霄的枝干交错纵横覆盖了头顶的天空,只有细微的光线从叶子和叶子的缝隙间透出,投在脚底,形成并不鲜明的影子。

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前进,想要找寻光线所在的出口,突然瞥见前方模糊却似曾相识的人影,呼唤就不自觉地冲出喉咙,仿佛压抑了许久的情绪一齐被爆发出来。

“别走!”

“等等我......”

“混蛋!”

可对方终究是没有听到,或是不愿意做回应。就这样消失在密林深处,以至于无法确定那究竟是真实的,还是精疲力竭时的幻觉。只余下前一秒钟呼唤的回声在树与树之间反射回荡,再渐渐消失。

明明一个人,那么久都熬过来了,却为一个模糊的影子而迫不及待喊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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