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丹细细地数了一遍钱才将它们存在了装饼干的盒子里,一共是五十块零八角七分。六叔总是这样细致妥帖,微微一点强迫症地将钱地数额从大到小理得整整齐齐,十块,五元,五角,二角,一角,五分,二分……就连旧钱残卷的拐角也被压得齐整的很。

那时候一分钱就能到小店里换两颗糖吃了,六叔却把这几天挣来的钱都塞到了她的手心里。

六叔临走前没有带大包小包的行李,奶奶舍不得,怕六叔在外地水土不服,特地灌了家里的一壶水给他带上,二狗子叔叔笑着说道,“大娘,咱们是出去挣大钱了,将来啊,有了钱了,咱日子就好过咯……”

奶奶连忙阿弥陀佛地眉开眼笑地念道,“那就好,那就好,你们两个到那边有个照应,我也就放心了……”

钱比什么都重要,她心疼儿子,但也更心疼钱,六叔眼底闪过一丝落寞,而沈丹趴在奶奶家的门框边,她不敢进去,怕奶奶横眉竖眼地对她,却给六叔多了一份牵挂和担忧。

上海,那样一个国际化的大都市,沈丹甚至连家这边的小县城都没有去过,只在课本上见过,一仰头却望不到顶的高楼大厦,那样的车水马龙,十里洋场……她不想六叔离她太远,可是她却没有把他挽留下来的理由,面对四婶,面对二伯母,面对四叔,面对二伯,面对家里这么多形形□□的人,就连沈丹自己都很想逃离这样的虎狼窝……

她记得六叔走得那天天空飘着蒙蒙的细雨,之后几天就是连绵不绝的几场大暴雨,青弋江的汹涌疯涨的水几乎就要漫到大埂上,而这条连绵数百里的圩埂却是沈家庄唯一的屏障,一旦堤坝出现缺口整个沈家庄就会面临被洪水淹没的风险,房子,人命……

沈丹第一次从大人们的眼里看到了那样的恐惧,奶奶一向瞪得圆鼓鼓的眼睛也忽然有了些许的心慌和黯淡。

沈丹曾听母亲说过,沈家庄曾经发过一次很大的洪水,而那时候沈丹的父亲还并未出世。在父亲的上面曾经有一个姐姐,就是奶奶的大女儿,在那场洪水里被淹死了,所以小姑才稍微被奶奶那么宠了一点,至今未出嫁在家里做老姑娘。

沈丹不曾遭遇过洪水,可是她知道,在这样险峻的时刻,除了小孩子像只快乐的小鸭子似地在稻田里在池塘里疯狂地嬉戏打闹着,大人们早已做好了抗洪抢险的准备。

沈丹的爷爷是生产队长,虽然不顾一切地想要抢在抗洪抢险的最前线,可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奶奶死活求着不让爷爷去,村长也不停劝老人家要注意身体不能太劳累,可爷爷到底有固执的脾气,趁奶奶下菜地浇粪的功夫又偷偷溜到了前线指挥去了。

以前到了盛夏防汛的时候一般都是一户家庭里出一个男丁去大圩埂上扛着把铁锹轮流值班,可是后来因为村里旱涝的厉害,地里刨不出什么玩意出来,很多劳动力索性背着个蛇皮袋子去沿海的城市打工去了。

村里一时半会也召集不来那么多的劳动力,所以一般手脚好能干活的女人也被叫了过去防汛。

沈家自分了家以后,就已经属于分门别户,大伯不在家自然是大伯母去防汛,二伯家二伯母长年累月的身子骨弱,村上人都知道,自然可以不计算在内。沈丹的父亲在家,母亲可以不用去,而到了四叔家,四婶一听说要防汛当天晚上就打了包裹溜回了娘家。

这防汛的苦谁不知道,在圩埂上简易地搭个长帐篷随时观察着洪水的动静,一群人睡在那破破烂烂的篷子里,不说闷热潮湿吧,就连那蚊子蟑螂什么的多得都能把你给吃掉。

大伯母脚底抹的油没有四婶溜得快,偏偏那时候沈乐得了热伤风,大伯母瞅准了机会把沈丹的母亲往前一推,哭着哎哟道,“只我的命最苦哟,男的不在家,小的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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