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都知兵马使的临时营帐内,篝火烧得正旺,火舌贪婪地舔食着盆中的树枝,令还没干透的柏树枝发出声声清脆的噼啪声。
“我早就已经知道你们两人都是得道高僧慧远师父的弟子,一个住在灵山寺,一个住在成都西郊百花潭——灵山寺、百花潭,其实我也去过几次。”
望着眼前两个无措的少年男女,崔旰笑道:“因此要知道你们的身份,并不是件难事。甚至是你们为什么会来从军,我也有所耳闻。”
听到这里,任小浣的一张脸羞得通红,释清平则垂着眼,眼观鼻鼻观心,让人看不见他心中的情绪波动。
“其实只要你们有真本事,适合在军中发展,我并不介意我的军队中有一个曾经做过出家人的先锋或是一个女谍探甚至女都尉。但是——”
崔旰锐利的目光停留在释清平脸上:“但是释清平,我崔旰自问看人无误,但是对你,我却一直都无法看懂!”
任小浣不明白崔旰怎么会突然说这些,惊疑地看看释清平,又看看崔旰,只见释清平少见地抬起双眼直视崔旰,而崔旰的目光则如同利剑般犀利雪亮:“你在战场上的确十分的勇猛,是员难得的先锋猛将。虽然有时你对敌人过于仁慈,我也能够理解这是因为你乃习佛之人,心存慈悲所致;虽然你总是显得和军营格格不入,我也总是相信你总会适应……”
“但是一年多过去,你却和刚来军营时没有什么分别——每天除了练功就是念佛经,从不跟人交流。没有人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没有人知道你想要干什么,你虽然身在军营,却是把军营当作佛堂,虽然身为军人,却仍然当自己是一名僧人!”
“有时候我也问我自己,将你留在军营中是不是一个错误——这样一个我无法了解、无法看懂他内心想法的人,我还敢不敢将士兵的生死存亡托系在他的身上?”
释清平不语,任小浣却再也沉不住气:“将军,我师兄他只是不擅言辞,其实他心里是很愿意跟着您在军中做出番事业来的……”
“是吗?”崔旰不以为然地笑笑,回转目光看任小浣,目光如炬,“你真的了解他内心的想法吗?”
这声反问如同利箭般直刺任小浣心底,她呆了呆,一丝苦笑浮上嘴角——
她真的了解这个跟她朝夕相处了六、七年的人,真的知道他内心的想法吗?
如果真的了解,她还会如同现在一样患得患失吗?
是的,她并不了解,从来都不曾真正懂得过他。
犀利的目光再度落在释清平的脸上,崔旰的神色怪异而复杂:“释清平,你又知不知道你师妹内心的想法?一个娇弱的女孩子,甘愿与家人反目,甘愿放弃平静安逸的生活,来到西山这样恶劣的环境中,和一群大男人一起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她又是为了什么?”
释清平低头不语。
“将军……”被触到被自己封存在内心深处的痛,泪水不争气的在眼帘中涌动。任小浣低下头不让人看见她的泪光:“我们不说这些吧……我……我在成都打探到了您家人的消息,我们不如商量商量怎么救他们……”
“任晚萧——”崔旰却不能被她转移话题,“到了现在,你难道还要帮着他去逃避?”
望着低头不语的释清平,任小浣的泪水终于喷涌而出。
“释清平——一直以来,我都很想知道,像你这样一个看起来无欲无求的人,心里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你为什么会到军队里来?只怕,连你自己都不知道……”
“不!我知道!”
坚定而不容置疑的语气,从释清平嘴里缓缓道来:“也许如同将军所言,我并不适合战场的血腥搏杀,我也并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