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了一会儿,清晨时分,扶苏也醒了。两人默不作声,只是温暖着彼此,心里都无比澄澈透明。热乎乎的气息吹在脸颊旁,耳朵边,痒痒的。灵儿伸手挠耳朵,被扶苏抓住了手,贴到嘴唇边,亲着舔着含着。灵儿挣扎着缩回手,两人打闹起来。扶苏抢灵儿的毛毯,灵儿抢他的狐皮大氅,闹作一团就钻进了一个被窝里,灵儿的身体柔滑纤长,像藤蔓缠住了他。扶苏的身体燥热起来,心里也燥热起来。一种冲动在蠢蠢欲动,要冲破他温良的举止和谦和的外表,他想要粗暴一回。
他刚翻身压到她身上,外面突然传来轰隆的巨响,紧接着,一些人的尖叫声响起。
意趣全无。扶苏立刻从床上爬起来,灵儿帮他手忙脚乱地穿好棉袍,披上大氅,刚走到营帐入口处,蒙恬的通报声就在外面响起,“大皇子,城墙又塌了!”
扶苏匆匆地跟着蒙恬出去,到了出事地段查看。本来就进展缓慢的工程,加上天气恶劣,积雪厚重,有一段城墙几日前刚刚建好,竟然坍塌了,还压到了几个夫役。现在一群人正在吃力地清理现场,把人救出来。
扶苏的剑眉蹙紧了。
这一天,他忙着指挥清理工作,又去看望受伤的夫役,连口热水都顾不上喝。即使如此,还是有几个夫役不治身亡。他只好派人去通知家属,并给些抚恤。
等他再次回到营帐里,已经是深夜了。尽管他十分疲劳,却并无睡意。挑灯思虑,他让侍卫磨墨,奋笔疾书,连夜写了封奏折,派人快马加鞭送到咸阳。
他在信中恳求父皇宽限些时日,阐明要抵抗匈奴,并非一定要靠这道城墙,厉兵秣马,一样可以把蛮夷打回去;同时提出一些安抚民生的政策,希望父皇能拨款下来,救助上郡地区的百姓。
这一天,到深夜了他都无暇理会灵儿。他的眉皱得很紧,他的神情很严肃也很忧虑。灵儿都看到了。她悄悄地溜了出去。
已经是子夜时分了。劳累了一天的夫役和士兵都休息了,只有一小队士兵在站岗巡逻,精神也很萎靡。在这么恶劣的条件下,要修建一道前所未有的长城,这样的功绩,不是仅靠始皇帝的野心可以达成的。在这苦寒的环境里,人们都渐渐失去了希望,不知道要熬到什么时候,才会等来春暖花开。
灵儿沿着修建的长城默默走着。这一道长城建得脆弱不堪,却将耗尽三十万人的生命。扶苏说的没错,为这样一道工程,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并不值得。可惜,偏执的皇帝并非只为了抵挡匈奴,他更为了自己创造丰功伟绩留给后人称颂,哪怕他根本没有搬过一块砖。
但不是所有的人力,都可以创造出所谓的奇观的。如果事情那么简单,那么通天塔早就可以建立了,海上仙岛也可以随便去了。不,这个世界上有些地方,是为神保留的。
她酒红色的眼眸在深夜里亮了起来,像小簇火苗在闪烁。黑夜里,无星无月,只有厚厚的积雪在反射着白光。可是灵儿看到了别的东西。她追逐过去,单薄的衣裙被狂风吹得飞舞起来;夹杂着冰粒子的大片雪花狠狠地抽打着她的脸。她却脚步轻盈,愈跑愈远,像精灵一般消失在茫茫黑夜里。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扶苏才带着蒙恬找到了她。她居然走到了最荒僻的山坳里,浑身都结了一层薄冰,坐在路边一块岩石上,一动不动,几乎冻成了冰棍。
扶苏一把拽起她,气急败坏,“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说一声……难道你以为我会强留你吗……要走也不要在晚上走,会遇到野兽的你不知道吗……你走的方向也不对啊,这里不是回上郡的路……”语无伦次说了半天,替她拍掉身上的积雪和冰块,把她搂在怀里暖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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