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昌舜成四年春三月,立皇后莫氏。
三年国丧甫一除去,新帝晏澜便迫不及待般下达了这一道旨意。一时间白绸换了红绸,沉寂了多年的诸宫忽然鲜活地折腾起来,都盼着这一次帝后大婚带给全国不一样的喜气。
三年以来,年轻的皇帝宵衣旰食,治河、理政、裁官、减税,诸项改革强硬推行下去,百姓一时称庆。而其中最要紧的一项,却是汉人科举。算来三年一试,今年将有第一批登上乾元殿的汉人,从此与舍卢人共治天下了。
为了此事,大婚之后的第一次早朝,舍卢大臣们又在大殿上吵了起来。
晏澜头疼地回到含光殿中,他的皇后却不在前殿,掀帘过去,便见她竟穿了一身舍卢制式的短打衣裙,正在院中踢毽子。
“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一旁的宫婢笑着计数,金银线绣成的毽子在水红衣角间灵动飞旋,时而飞得高了,仿似直冲霄汉。晏澜看她这样开心,心境也渐渐变得亮堂,便负袖含笑站在一旁候着。
待莫嫮终于踢完了一轮,擦着汗时,宫婢突然叫道:“陛下!”她这才发现他来了,脸上一红,偏不行礼,还转过了头去。
晏澜挥手让众人退下,自拿了巾子去给她细细擦脸,轻笑道:“今日恁地有闲心。”
“陛下也颇有闲心嘛。”莫嫮回了句嘴。
晏澜道:“快莫提了,今日要叫那班人烦死。”
莫嫮静了一会儿,伸出手轻轻他的手,温柔地揉了揉,道:“帝王之业,任重道远,你也莫要太辛苦。”
晏澜笑道:“红口白牙,这安慰毫无诚意。”
“那要怎样才有诚意?”
晏澜飞快地在她脸上啄了一口。青天朗日的,莫嫮又羞又急,红透了脸打他:“你这蛮子,你——”晏澜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腕,眉毛微挑:“那我们去房里?”
莫嫮还未答话,忽听人在外禀报:“陛下,娘娘,司天台送来贺礼。”
晏澜呆了呆,“不是都送过了吗?”
莫嫮的心却是猝然一震,提着裙子便慌慌张张地跑了过去,到垂花门边,隐约见人影一闪,却似无妄。她想招呼,那人已消失了。
垂花门边的台阶上,放了一只竹篾编就的小盒子。
帝后两人古怪地对视一眼,谁家给皇帝送礼居然用个这样寒碜的盒子?
几乎不作第二人想。
打开竹盒,盒中分了八个小格,分别摆放了八味药材:白芍,人参,熟地,炙甘草,茯苓,白术,川穹,当归。
晏澜一看就苦笑,因为他显然看不懂;莫嫮也只能勉强数出这八味药的名字,至于这送礼人到底有何用意,她想,不如去问问杜攸辞吧。
杜攸辞还在太医署中,春光明媚,他一人独立小荷池畔,静静听过莫皇后的叙述,微微笑了:“这是汉法古八珍啊。”
“什么?”晏澜好奇地问。
杜攸辞道:“便是八味活血益气、养血和阴的良药。”
“什么?”晏澜再问。
莫嫮“啪”地打了一下晏澜的手,满脸绯红,低声:“叫你不读书!”说完,转身就跑。
晏澜简直莫名其妙,一时间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只巴巴儿看着杜攸辞问:“究竟什么意思?”
杜攸辞笑道:“便是祝你们早生贵子的意思。”
***
帝后二人走后,杜攸辞仍久久立于水畔,微风徐来,水波不兴,他的姿态仿佛在倾听,又仿佛只是寂寥。
一个清淡的声音响起:“多谢数日款待。”
他微微一笑,空空眼神底里有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