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成玉终于称帝了……这几年的摄政终究容不下他的野心。”薛枕水一边说着,一边磨着墨,“把手上这封信写好给张叔送去,然后我们一块去看看卫襄好不好?”
沈青瓷一手小楷写得工工整整,若是几年前,这一手字千金不卖,而如今不过是用来替人抄抄经写写信罢了。
“好。”他微微笑着,点头应承。
那一年,程益怀率军入城,势如破竹,一路杀进宫中。待苏也罢的药效将将过去,沈青瓷怀抱薛枕水,领着木然的沁娘往外走,正遇上趁乱出逃的卫襄和乔装入宫的阿凛。
马蹄声歇。
程益怀凤目依旧,言语带笑:“好久不见。”
“我院子里还埋着几坛好酒。”沈青瓷也笑道。
“我会记得将它们浇在你的坟头。”程益怀摇开铁骨描金扇,长叹一声道,“对不住了。”
二十四根扇骨,每骨四十二枚淬毒乌针。这是独步江湖的暗器“屋漏痕”,也是最后的屋漏痕。
毫无疑问都是冲着沈青瓷去的,可就在这时,卫襄发现了程益怀身后正是自己的父亲卫起望,转身招手,一下成了个活靶子。沈青瓷得知自己并未中寒香断之毒后,功夫恢复得七七八八,一闪念间就反应过来想拉开卫襄,不料有道人影先他一步,从天而降,挡在卫襄与那漫天乌光之间。
他像逐日的夸父,为了一个触碰不到却莫名坚定的信仰,穷极一生奋力奔跑。
那就是远古的神祗,当他倒下的时候,宛如一座高山的崩塌。对于卫襄而言,那一瞬意味着永远的失去。
程益怀也不曾想到竟会有此异变,张弓搭箭直向沈青瓷而来。可沈青瓷亦是今非昔比,纵然顾着薛枕水有些不便,再加上一个阿凛却也足够应付。程益怀此时却不会讲什么君子,一挥手示意将士们合围,却不曾想士兵们将他自己层层包围。程叔也被一剑枭首。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三尺青锋,血溅五步,那是莫成玉的剑。
程益怀叹道:“你果真是莫汲月之子。”
“却不是临川王之子。”莫成玉轻声道。当年的临川王为了争取莫家的支持可谓不择手段,二十年多后,莫家终于可以讨回这笔旧债。世代经商的他们,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一丝一毫绝不退让。昔日的耻辱,终将用鲜血洗清。
毕竟,莫汲月曾经是那样骄傲的人。
琉璃瓦映着剑影刀光,飞箭如蝗。
短兵相接的声音,伴着卫襄的恸哭。
纷乱中,他们几人宛如静止的画面。叫嚣。嘶吼。悲鸣。天地间所有的嘈杂都像流云一样划过,只不过微微带起他们的衣袂。
莫成玉丢过来一包药:“流云散的解药。”
沈青瓷稳稳接住:“多谢。”
“昭帝……如何了?”沈青瓷沉默许久还是问出了这一句。
“他说,想和沈幼莲合葬一处。念妃也拔剑自刎了,倒可惜了一位才女,一生痴绝向错郎……”莫成玉望向沈青瓷怀中的薛枕水,又道,“你好好待她,这宫里,留不住你们。”
一场风波,就如此潦草收场。
沈青瓷抱着薛枕水,阿凛背着沁娘,一步一步走出了宫门。
逃窜的嫔妃妆容已乱,宫女太监们亦是惊慌失措,可这场宫变,早在他们手足无措之前就已经结束。一道宫墙,圈出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天地。这里时间的流逝都很滞后,人的表情也因此而僵硬,连血液的流动都更加缓慢。
可是他们终究是走出来了。
次日,莫成玉同薛相等人拥立昭帝幼子叶与烈为帝,定昭帝谥号为愍,改年号为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