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花一朵,烙襟前,缠我旧时颜……”问者也是秀才出生,腹中不缺墨水,初听之下便听出这两句有些不同。
边塞苦寒,风霜雨雪皆常事,却偏偏要说霜花是女子临别时的信物,苦寒之境地也多了温情。天地清寒而相思灼热,故而用一“烙”字,意在两不相忘,更显得后面的“勿相念,勿相念”是口是心非,至于“缠我”就更加委婉,不至于与后面形成冲突,听来也更有缠绵未尽之意。
那秀才也是文人,不过是活在话本子梦里的文人,有意卖弄自己的学识,字字句句讲给鸣鹃听,鸣鹃听得入迷,拼命往脑子里记。
她不懂,可是她可以学着记住。
以后告诉他听。
……如果,他会回来的话。
把这些都记住了,或许以后和他说话,也不会差距太大吧?不,这全都是自己的痴心妄想……可是,哪怕有一点希望也好啊。
姐姐们都说他如何风流,可……不求他眼中自己有多特别,她知道他的特别就好了。
或许他对谁都很温柔,可对自己那么温柔的,只有他一个。
鸣鹃紧紧抿着唇,恨不能一字不差的把所有人的话都记下来。这样卑微的青楼女子,怎样才能够得着光华耀眼的他呢?
明知是妄想,也忍不住想。所以初闻此曲,便忍不住记了下来。
她不懂曲词的高妙,却懂词中的相思。
相比同伴的口若悬河,素衣书生倒有些神色黯然:“此曲仍在,沁娘姑娘却已香消玉殒……昔人叹‘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其犹是也夫?家国天下,在水伊人,于多情人而言,总添伤心。”
此间有灯火通明,琉璃灯,鎏金盏,錾银台,满是珠光宝气流光溢彩。
更是自古无情处。日日欢情又日日别离。
对面之人也叹息一声:“世道多艰,怪事频出。南阳观老道说,这美人案实非人力所能及,乃是邪物作祟……我等纵使忿忿,又能如何?”
“天子失德,天下乱,妖邪乃出。”素衣书生偏过头去。
可这一句声音并不太小,临近几桌已经投来异样的目光。书生自知失言,却也毫不避忌,坦然受之,如同日复一日承受着惊涛拍岸的礁石。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异样的眼光,敢于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敢于在还未结账的时候就潇洒走人徒留自己的小伙伴一人凌乱。
那人不知道,自己一句无心的愤世之语,在几天内愈演愈烈。长安城的大街小巷酒肆茶坊,传遍了这个充满现实意义又不失神话浪漫色彩的说法。连一向讲究创意创新的说书先生也采用了这个说法,但为了不惹上朝廷,他说的略微夸张了些。
“话说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南方有鸟,其名为鹓鶵;东海有鸟焉,其名曰意怠……西方有啥呢?西方有……西牛贺洲。但是这不是今天故事的重点,重点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咱们这洛阳城呐,也有一貌似山石的妖物,来自阴曹地府的十六小地狱。此妖自地下直拱土而出,化而为山,阴险诡诈,更有幻形之能,性嗜血,尤喜貌子……”
茶馆这几天的生意不错,说书先生想,这个故事很值得挖掘,可以慢慢讲,直到讲成一部大部头的魔幻现实主义著作……
总的来说,长安人并未因南疆的战事而改变自己的生活,毕竟那是远在天边的事。再者说,乱起与己无关,平乱自当由朝廷想办法。当初浩浩荡荡的临川王谋反案,不也被压下去了么?一惊一乍,那是没见过世面。
如今这个季节,正是夏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