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黄莺飞上树梢,池塘小荷初露,大地一片暖意。
临窗抚琴,澂修收了最后一个音,抬头看无月,她微微偏头靠在床头闭上了眼。暖融融的日光落到她脸上,却依旧苍白。
心里咯噔一下,澂修起身,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边,惶恐伸手。在探到她鼻息前,澂修眼睛眨都不敢眨,盯着她的胸口,直到看到微弱的起伏,才稍稍松口气。
方才,他还以为她不知不觉去了……
缓过神来,澂修只觉这段时日,自己愈发明白訾珩夜的提心吊胆。
“澂修公子。”宁馨苑的管事站在门外,欠了欠身子。
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澂修帮她掖了掖被角,才缓步走出去。合上门,他尽量放轻声音,“怎么了?”
“内务府派发了宁馨苑宫人的春装,请公子清点。”
“知道了。”澂修只是点头,并不想见到那些訾珩夜特地为这里安排的宫装。
宁馨苑的宫人的宫装与其他别院的不同,每个人的衣装颜色都不相重合,而且每人只能穿固定的颜色。这是訾珩夜特地吩咐内务府准备的。在这里住了半月,王女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现在她双眼几乎看不清东西,只能模糊分辨出颜色。
“……”回头望着关上的门,澂修心情沉重——訾珩夜那么珍惜王女,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束手无策。
午膳时,訾珩夜匆匆过来,无月还在熟睡。看了眼她平静的睡颜,訾珩夜舒口气,放下床蔓,退了出来。每日,她都会在公事办完后赶过来看她一眼。澂修忽然觉得很难过,上前握住她的手,与她一同坐在院内的长椅上。
“不看她是否安好,我就放不下心。”回握住他的手,偏头靠在他肩上,訾珩夜疲惫地闭了闭眼,“我好怕,怕又有那么一日,她就没了。”
“不会的,王女舍不得的。”只有这个时候,她才卸下盔甲,像一个柔弱的普通女子。
“嗯。”低低应了声,訾珩夜也不拆穿这个善意的谎言。
良久,澂修想找些话题让她开心一下,便道,“珩夜,今早王女身子还与我聊起你。”
“哦?皇姐她说什么了。”
“她说你儿时,特别爱哭,动不动就哭鼻子,皱着一张脸,特别喜欢耍无赖。”说完,澂修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笑道,“看不出来啊,堂堂女帝也会有这样的童年。”
“那不是哭鼻子这招很管用吗,一哭皇姐就来哄我。”羞赧之余,訾珩夜淡淡的笑着,心下温暖一片,“皇姐性子好,对谁都和和气气的。母皇以前说过,皇姐那是‘聪颖剔透,德才兼备’。我那时极羡慕,自己却又做不来,画虎不成反类犬,呵呵。”
澂修搂着她的肩膀,两个人靠在一起慢慢聊着从前。
“她和皇兄都很宠我,总说‘老幺生来就是为了受宠的’,因而我才被宠成了个长不大的孩子。”谈及此,訾珩夜的眼神暗了暗,“正是我那任性又软弱的性子,才使得那些老不死打定主意篡位后,将我当作傀儡皇帝。澂修,这些年,我总想那时自己若是强悍些,那些人便不会对她下手了。”
“这不关你的事。他们要下手,自不会放过王女。”
“……若是我那时能和皇姐一般优秀,兴许那些人就不会针对皇姐。”訾珩夜摇头,声音微颤,“皇兄是父君进宫前的孩子,皇姐才是母皇和父君第一个孩子,是皇位第一继承人。这皇位,是她的,是我从她那偷来的。”
“不是,这皇位不是你偷的,机缘巧合罢了。”澂修皱眉,他能明白她的愧疚惶恐,但这并不是她愿意的,“况且,王女本就不在意皇位,若是在意,她也不会隐姓埋名,消失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