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后自当上了太后,便再也没有去过御书房。先帝与她恩爱正浓的时候,这条路她曾经也走过无数遍。先帝驾崩时,她也不是没想过把自己的儿子推上帝位,但那时候吕相羽翼未丰,她们孤儿寡母,实在难有作为。
二十多年过去了,徐太后觉得自己已经老了,那些原本很挠心挠肺的遗憾,似乎也在时光的流逝中渐渐远去了。除了对徐家没能封侯拜相的遗憾之外,她似乎也开始懂得了满足。毕竟这样的宫闱,像她这样能寿终正寝的人,已是凤毛麟角。
轿辇在御花园中穿梭而过,满眼的万紫千红,年纪越大就越发念旧,最近她老是做梦梦见先帝和自己一起在御花园扑蝶、在御书房红袖添香。她这一辈子最引以为傲的事,就是从来没有做一件对不起先帝的事情,所以今天要做的这件事,是有些让她漠落的。
赵明辰依旧坐在龙椅上,赵青铭的尸体已被人清理走,除了龙案上那还来不及擦去的血珠,御书房的一切都很安静。
徐太后从帘外进来,冷冷的扫了一眼吕相,她嘴角微微勾起一丝赞许,那人会意,领着众人退出门外。
沉重的宫门吱呀一声阖上,唯有阳光肆无忌惮的从缝隙中钻进来。徐太后斜斜的站在赵明辰面前,侧首垂眸,居高临下的问他:“听说你要见哀家?”
赵明辰抬起头,看着这个大周最尊贵的女子,她已年过花甲,可看上去似乎比自己还年轻。她走路的时候昂首挺胸,九凤金钱玉步摇摇曳生辉,华贵到无以复加。
“母后,儿臣要先走一步了。”他看着徐太后,脸上却没有多少悲戚。只是眼角越来越涩,忍不住要落泪:“先帝临终前,曾说母后是这后宫里最善良美好的女子,要儿臣一定要对您重孝厚待,如今儿臣要去见先帝了,也总算不负所托。”
徐太后站的笔挺的身姿猛然晃了一晃,一时间竟然悲不自胜,保养得意的脸上滑下泪来,仓皇间开口道:“你总算有脸去见他,而我呢?”她呆呆的看着赵明辰,脸上带着笑意,终是垂下眉头道:“哀家已无路可走了。”
赵明辰终于直起身子,重新蘸饱了墨水,开始草拟遗诏。御笔萧然,铁画银钩,方正端然的传国玉玺重重的落下,圣旨已成。
沉默良久,他端起龙案上的那一盅已然凉透了的参汤,揭盖饮下。
徐太后从帘内出来,手中拿着赵明辰手书的遗诏,眸中的泪早已干涸,脸上神色肃杀,将手中的遗诏递给吕相,开口道:“替哀家安排玉辇,哀家要出宫?”
“要出宫,为什么要出宫,出了什么变故吗?”徐太后嘴角一抿,神色凛然道:“他方才道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写过立储的诏书,就放在西山法华寺,他希望哀家会顾念他这些年的赡养之恩,替他倒戈。”徐太后说着,眸中露出轻蔑的笑意,继续道:“哀家现在就去把那个诏书拿回来毁了,你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吕相一惊,全然没预料赵明辰会有此打算,不过幸好……老天爷似乎站在他这一边。
天聪二十四年四月十六,厉王逼宫谋反,毒死景帝赵明辰,被匆匆赶到的吕相一剑毙命。赵明辰临终托孤,立七皇子赵青冕为太子,由吕相监国辅政。
太傅傅东楼携一众老臣对着遗诏研究了半日,最终也首肯遗诏确属赵明辰亲笔所书,拟奏按大周旧例,大行皇帝落葬,二十七日后再行册封大典,恭迎新帝登基。
而此时逸王赵青舒、福王赵青池均不在帝都,吕相派禁军统领曹放前去避暑山庄接回逸王、福王,却被告知两人从未到过避暑山庄。事出突然,吕相大惊,命刑部彻查。与此同时,柴雄被押解回京。因赵明辰驾崩,众人忙于丧事,无暇顾及,遂命人仔细看押,容后再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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