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从寿阳往钟离的途中人心安定,运送田粮捐税的车辆络绎不绝,多少也让拓跋宏的心里好受些。
在拓跋宏的亲自坐镇指挥之下,钟离的战事依旧没有丝毫逆转的迹象。此时的我已无心关注战局,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到了病重的冯诞身上。
将至钟离之时,冯诞的病情陡然间加剧,一日里有半数的时间处于昏迷中,醒过来便是撕心裂肺的咳嗽。尽管随军的太医在拓跋宏的高压之下整日诚惶诚恐的守在了冯诞的帐内,随军带着的名贵药材能用的也全都用上了。可冯诞的病情始终不见起色。整个人瘦得只剩下皮包着骨头,饭食也喂不进,只依靠着酪浆续命。
我心下着急,却也只能干等着派回洛阳去接医术高明的医者的人快些回来。
拓跋宏那边更是忙得焦头烂额,身心俱疲。自出征以来几乎没一件事情是顺遂的,我每日看着他在人前极力隐忍着将要爆发的火气,心里极度的难受。
眼前种种的遭遇,毫无疑问的证实了他一意孤行领兵出征的决定是错误的,一切都在朝着原先所预计的最坏的方向发展。素来骁勇善战的北方骑兵非但无法攻克南方防守严密的城池,且被南方人的反击打得落花流水。这是他心底里最不愿接受,却又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在钟离简短逗留过后,拓跋宏决定南下饮马长江。面对挫败的局面我知道他是心有不甘的,这是他第一次亲率大军出征,无功而返对他来说无疑是很沉重的打击。这一次南征的成败他心中早已看清,如今也只能尽力收回一点颜面。
我一方面忧心冯诞越来越糟的病情,又不愿放弃与拓跋宏同行。两相比较之后,自然还是选择了拓跋宏。
太和十九年二月二十二,拓跋宏率军自钟离出发。
沿途树梢上挂满了嫩绿的新叶,茂密的草丛间各色鲜艳的野花争相吐露着芬芳,处处皆是一片春意盎然的美景。
骄阳之下,和煦的暖风扬起拓跋宏金色的披风,闪耀得我无法完全睁开眼。纵使四周春光无限好,那些明媚的光线也无法到达我灰暗已久的内心,更不能让我的心情随着这美好的风景轻松几分。
傍晚,乘着拓跋宏忙于布置军务,我悄悄跑了出去,寻到一处荒芜的草地坐下来。今日这一整日都有些心神不宁的,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忽一阵寒风袭来,骤至的凉气让我忍不住直抖索。双手抱膝将头埋在腿间,静静的看着滚圆的红日徐徐降落,天色渐渐暗沉。忽然很牵挂冯诞,特别的挂念。
昨夜趁着他神智还算清醒,我与拓跋宏在他的帐内坐了许久,也聊了很多。拓跋宏自小与他一同生活,有着共同的童年、少年记忆。他们愉快的回忆着童年趣事,我也跟着笑得前仰后俯,不时躲在拓跋宏的身后擦拭抑制不住迸出来的眼泪。
真的有太久没有看到他们二人舒畅的开怀大笑,我不由自主为之动容,只是我没想到昨夜离开时冯诞对我露出的那个大大的笑容竟是诀别。
“谁让你乱跑的,齐军距此不过百里,处处潜在着危险,你这样让我怎能放心。”拓跋宏冲过来一把捞起我厉声斥责,完全无视身后跟着的数名侍从。
“是我疏忽了,这就回去。”他急切的模样让我心虚,的确不该大意的,他已经够烦乱。
顺从的跟着沉默的他往回走,刚步入帐中还未及坐下,他便冷着一张脸沉声吩咐:“今夜你在帐中好生待着,千万不要出去,我有急事需速回钟离一趟。”
“钟离有什么事如此重要需连夜折返?”我不解,他在我的逼视之下别开眼,冷淡的面容软化下来。我敏感的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异样,心下也跟着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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