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暑气还未完全散去,屋子里闷闷地,一身素缟的钮祜禄氏立在窗边,眼睛里仍布满了血丝。
自大行皇帝的灵柩被送往易县后,她已有几日未合眼,人也憔悴了不少。望着镜中反射出来的影像,两颊有些塌陷,凸显出尖尖的下颚。
忍不住自嘲地一笑,想到那年春日,她还只有十三岁,同额娘去寺里上香,那个面色和蔼的住持见到她,捻着花白的胡须,微笑颔首道:“果真是有福之人。”
额娘听了,自是喜笑颜开,又添了一炷香油钱,归家后还同凌柱说起此事。他们心知,再过两个月,便是三年一次的选秀,适时,她做为钮祜禄氏家的长女,自然也要入宫待选,是一朝飞跃龙门还是落选回家,于他们便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当然,女儿姿色平平,而凌柱又未官居要职,祖上虽亦是算得上开国功臣,然早已没落,他们也不敢抱有太大希望。同时又有些计较,入得宫门最多不过做到贵人而已,倘若指配为哪位皇子,他日诞下男孩,还怕没有出头之日吗?且住在宫外,归宁总比宫里方便得多。
而那时,她听到凌柱谈论最多的自然是风头正劲的八阿哥胤禩。
她在宫里居住的日子不长,对几位皇子的印象极为模糊,只记得常在一起的胤祥、胤祯。而胤禩,自那次上元节的偶遇后,便在她幼小的心间深深埋下一颗种子。
那时,她自然不知何为喜欢,只知自己期待那样一个人,朝自己温和的笑,如沐春风。
然她从未想过,自己一个状似无意的举动,却改变了她的一生。
那日上完香,她同额娘正朝殿外走去,忽见前方一名着了绯色旗服的妇人身上掉落下一条帕子,而那妇人随同一旁的丫鬟竟未察。
她上前几步拾起帕子又忙追过去唤道:“夫人,您掉了帕子。”
然那人回身之时,她微微一错愕,随即福身道:“奴婢给四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动作稍许的不自然,显得生疏稚嫩。
那拉氏端详着她,只觉有些眼熟,然一时间又想不起是何人,遂接过帕子叫起道:“宫外无须多礼,我看姑娘竟有些面善,不知是……”
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答道:“奴婢的阿玛是四品典仪,奴婢曾经是……索府中的人。”
这一个“索府”不得不说触动了那拉氏那根记忆之弦,在她心中,它代表的不光是那个被康熙斥为“天下第一罪人”的索额图,还有那个她欲除之却又无能为力的少女,那朵如冰雪中含苞待放的娇俏梅花。
她觉察到那拉氏原本端庄的面容忽而浮现出一丝冷意,忍不住瑟缩了下身子,然那拉氏也未再说什么,只是打量了她一眼便带着人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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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到来时,入宫选秀的日子也近了,秀女们被安排在稍偏远些的储秀宫。那些正值妙龄的少女初次入宫,自是对什么都好奇,三五成群结了伴偷偷去赏园子,自然也不敢走远,然每次有人叫她一同出门,她都婉拒。
呵呵,游园?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她掩去嘴角边的一丝嘲弄,继续认真地低头看书。
然有一日,她却被永和宫的人传了过去。她自然是熟悉这里的,却也从未想过有一日会真的重新踏足于此。
德妃同记忆中没有太多变化,令她不解的是,那拉氏竟然也在。
规规矩矩地给她们婆媳二人请安毕,德妃便赐了座,她自然是不敢坐的,只是站在原地等待德妃的问话。德妃素来认为女子,尤其是做皇家的女人,首先一点便是懂规矩,知进退,遂对她倒是满意的,于是连带着语气也温和了些。
从永和宫里出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