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林心里又急又怕,眼看着天幕越来越沉、耳听着鬼哭声越来越凄厉,她的头忽然剧烈地疼了起来,那些尖啸的鬼哭声道道撕扯着她的耳朵,竟像是要生生把她的魂魄抽走似的。
不对!这事不对啊……
沈御离先前一直紧张地关注着那高台上作法的道士,等他注意到绕林状态不对的时候,她早已是动弹不得了。
“绕林!”昏暗的天光下,沈御离惊慌地看着绕林的脸:“你面色不好,怎么……”
天!
他忽然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绕林是妖啊!
这道士说是除邪祟,可妖物原本也是“邪祟”的一种,与鬼魅一样都是不该在人间久留的,他怎么偏偏把这个给忘了!
沈御离懊恼不已,忙弯腰将绕林抱了起来,抬脚就要走:“别怕,我带你回去!”
“陛下!”旁边礼部官员忙上前拦住:“您去不得啊!道长先前已嘱咐过,待法事结束后需要您亲自上前诵祷词、焚黄表,若有差池,前功尽弃啊!”
沈御离脚下只微微一顿,之后就要不管不顾继续往外走。
偏在这时,高台上发出轰隆一声大响,竟是最高处的台阶无故断裂,那尊六七百斤的铜鼎带着火焰从上面直坠了下来。
出事了!
台下宫人内侍尖叫着四下乱窜,撞成一团。
那道人已持剑飞身跃上半空去接那铜鼎,沈御离若在这时逃走,那无疑便成了世人眼中贪生怕死、不顾天下苍生的昏君。
而且,法事中断,那些鬼魅的怨气将会成倍滋长。他即便此刻逃走了,将来只怕也未必能有活路。
沈御离犹豫再三,只能把绕林交给了身旁的太监:“抱她回寝殿,快去!”
这时那道士已用木剑托着铜鼎稳稳落在了高台之上。台下的官员内侍们见了这一手忍不住齐叫了一声好。
下一刻便看见漫天的乌云垂落下来,变成一道道一缕缕浓黑的烟雾,啸叫着、挣扎着,极不情愿似的向那铜鼎飘了过去。
嘶鸣声已经震耳欲聋,每个人都不得不张大了嘴巴以防耳膜被震破。除了台上那个作法的道士之外,在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当然也包括抱着绕林的那个太监。
走不了,走不了。
沈御离亦是被迫弯下了膝盖。他不肯跪,干脆坐在了地上,坚持挺直脊背不肯低头,咬牙盯着那铜鼎看了一阵,又转过身来看绕林。
绕林的处境却比在场所有人的都要糟。
她的眼睛里、耳朵里都有鲜红的血流出来,脸色却白得异常吓人,就像被水打湿的白牡丹花瓣,与其说是苍白,倒不如说……透明。
不,不是肤色透明,而是她整个人——她整个人在一点点变得透明,就像褪色的布料、像被风吹散的烟。
“绕林!”沈御离慌了,“你快变原形,快变原形!”
他也顾不得旁人听见、顾不得被人知道他的绕林是个妖怪了。
可是没有用。
绕林并没有当着他的面变成一颗麻雀蛋。
只有鲜血不住地流着,顺着她的脸颊和那太监的手滴落到地上、滴落到充斥天地的浓黑烟雾上,发出嘶嘶的响声。
仿佛会燃烧。
在这只小麻雀的身体逐渐变淡的同时,天地间那片浓黑的雾气同样在一点点变淡、一点点钻到铜鼎中去,燃起通天的火焰。
高台上,道士重又舞起了木剑,状若疯癫。
空气中的重压似乎比先前减轻了些。沈御离挣扎着站起来,低头看看绕林,再抬头看看高台上燃烧的铜鼎,心里生出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