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上嘴角,突然想起那夜里唇瓣擦过少年脸颊的触感,心里有点痒痒,便有点舍不得将他送给老郎中了——有种鲜花插在牛粪上的微妙感。
只是,莫说他跟着我行走江湖并不方便,单想日前他与我吵得不可开交,要他跟我走,怕是杀了他他也不愿意的。
我从来不喜强人所难,是以,并不打算碰这颗钉子。
我坐在床边,他躺在床上,我看他,他侧头看向床内。
临别赠言说点什么好呢。
我歪着脖子想了想,这么开了口,“就说命定一事吧,也不全是坏事……像你的命格就属中上,自然无需担心。观你面相便可知,你将来会成为十分了不得的大人物,而且命中百里挑一的大贵人也是个人物,还会与你结段好姻缘……”
我想,但凡是个男人,应该都会关心未来娘子的事,可说出这话后,方迤行并没有很开心。
我开始怀疑他不是个男人。
方迤行不搭理我,我果然碰钉子了。
好歹认识一场,也同在一起淋过雨,至于这么伤人么。
我想多说无用,他见着我也心烦,于是嘱咐完老郎中后便只身离开了。
日里天气很好,两岸依旧杨柳飘,我站在码头的小棚船头有些唏嘘,心情不如刚到江南那会儿来得好。
“姑娘,可否开船了?打算去哪儿呢。”船夫握着橹,立在一旁客气地问我。
是啊,去哪儿呢,我游山玩水的心情都没了。
忆及义庄里埋了四个小崽子的土包包,还有那没刻名字的烂木牌,我突然想到,这些年老丐坟头无人打理,不知道是不是荒草丛生了。
或许该回蜀地走一走,还有六六,现在还会偷偷哭鼻子吗。
江上有轻风,吹得人很舒服,我想着要回老家,心底阴霾稍微散去了些,船家看我是挺随和那么一人,摇起船来时居然放声高歌。
呃……唱的都是我听不懂的,大概是某种号子吧。
谈不上多好听,倒也别有风味了,我便盘腿坐在船头,眯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乱想。
不知摇了多久,船夫嘴里突然没音了。
不明就里,我睁眼抬头看船夫,船夫低头也看我,然后船夫回头看向江面,我也顺势跟着他看江面。
一个水包,在离船尾不远的地方扑上扑下,扑上扑下,很欢腾。
船夫为难了,放下手上的橹看着我,“姑娘,你看这是……”
问我也没用,我哪知道这是哪家小伙姑娘想不开跑来投江。
水包还在原地折腾,却不如刚开始蹦得那么高了,隐隐有下沉的意思,我看着看着觉得有点诡异,主要因为,水包里的人……怎么那么像方迤行!
就算喊打喊骂,也范不着在我离开后刻意一路追到江里来啊。
不会游水也要追,这对我的恨该是有多深呐!
我施芙向来敢作敢当,当下蹬了鞋就跳入江中,三下两下将肚子喝得鼓鼓的方迤行捞了上来。
这下好,两个人的衣服又都湿透了,尤其像那个暴雨的夜里。
只不过上一次是我驼着他,这一次,换作怀里搂着他。
船家挺机灵,旋即从乌蓬里翻出擦身的东西递给我,我赶紧将方迤行包了个严实。
我是无所谓,大热天下水也不见得多冷,可之前受过刀伤还未痊愈的方迤行就不一定了。
他缩在我怀里,一直不停地咳嗽,硬是把苍白的小脸生生咳红了,还忍着不肯背过气去。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这个少年远比我想象中还要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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