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箐看那几个汉子装束简单,粗布衣裳,有几个身材高壮明显是孔武有力的,也有几个虽然黑瘦黑瘦的,便看他们手上都是青筋突起,想来比馆夫的力气要大得多。这些人,万一一言不和,闹将起来,动了怒,没了理智,打伤打死几个人,绝不是难事。
文箐见这么多男人把个大堂都挤满了,而堂上高坐的周夫人在陈嫂的陪护下就显得那么单薄无助,可是她却能一脸安然地坐在那里喝着茶,与人唇枪舌战,话语里机锋不少,显见是个极有主见的人。
再看来那几个汉子,听了陈嫂的话后,显得有点胆怯,就是那个挑头的宋辊也不敢多话了,闷闷地坐到桌边,狠灌了一口水,欲狠命放下杯子,却发现陈嫂正盯着他,也只能轻轻地放下来。
显然,官,还是大多数人都怕的。便是官夫人,这身价也压人一份有余。
驿丞没多久就过来了,打了招呼,也不多寒暄,径直在一侧坐了下来。
那边李船家和裴船家左右合计,下边几个汉子都尖着耳朵听,那个宋辊的想上去插几句嘴,却看到夫人喝着茶,而陈嫂总是扫过自己,他心里有鬼,也不敢上前吱声了。
约摸一盏茶功夫,俩位船家议妥,李船家把三张纸递了过来,陈嫂接了递于周夫人。
周夫人只瞟了眼,道:“既然俩位都合计了,其他几位把式想来也听见了,可有什么补充的?”
有人道:“俩位船翁做主处事就行。”
俩位船家看看自己的伙计,又看看宋辊,发现宋辊不开口,只好点头说:“夫人,就这些了。”
“今天请驿丞当个见证。我周家如今落难,给宋驿丞添了不少麻烦,现在又三天两头来麻烦贵驿,实在过意不去,只希望今天就把这些小麻烦说清了,也还贵驿一个清静。”周夫人一脸抱歉地对宋驿丞道。
这话是对宋驿丞说的,却让厅里其他人听得都脸红,这“清静”显然是自己打扰的。船家也跟着道:“是,多有打扰,有劳驿丞大人了。”
宋驿丞站起来,欠了欠身子,嘴里说了声:“承蒙诸位信得过,那本驿姑且做个见证”。心里却早开始合计:这位夫人说话好厉害,把这帮要闹事的都堵住了嘴,而自己也不愿意得罪哪一方,这后边的周少府不论所犯何事,都与自家无关;只要他没死在自己地盘上,自己就好说,要死在这里,难办。自家上司现在不来,也唯有自己在这里吃这碗饭,脱不得身,可也马虎不得,前几日打发各路神仙,又是延医请药的,好在病人也好转了些,只愿这些人快点离开这儿,都是瘟神。
周夫人把单子的顺序拣了一下,递给驿丞,似是托孤一般地口吻道,“有请宋驿丞帮忙念念,小妇人虽也识得些字,算得几个帐,可是毕竟是个妇道人家,加上身上也不好,怕是厅里众人难以听清,万一念错了或有人听错了,产生误会,也是不好的。”
驿丞头大地接过来,看了下,傻了眼。“这……”看着众人都望着自己,知道是躲不过去,只得硬着头皮道:“本驿就权当个中人,先一条一条来,双方有争议的,也好一条说清再论下一条。如何?”
众人同意。
“这第一单是——李家船,同等大小同样材质,现在置办一艘至少需得钞二万四千八百四十贯整。夫人是否同意?”驿丞边念,边在心里也算这笔钱。真是好大一笔巨额债。
周夫人却面无异色,好似听到的便是一桌酒席的价格一般,说出来的话也是如此:“妇人我在内宅只知道置办一桌酒席,需晓得有哪些菜式,买的甚材料,这厨下的娘子来报价是几何,这帐目才能清楚。却哪里懂得这造船行舟之事?想来也是李船家这般行中里手才能清楚。只是,这厅里这么多把式都念着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