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壶续满,端起来,再度以杯倚唇,浓烈酒液顷刻间顺喉而下。

他的脸隐在薄暮湖光中,黑发两鬓像是染了一层烟云尘霜,血丝浅淡的眸中流动着一抹深沉难懂的暗伤。

有多久没听过她的笑声了,好似已过半生。她放了他,却还不如杀了他。

酒易伤身,亦能安魂,总的来说,是个好东西。

半醉半醒间,总能看见一些幻象。

有她出现的一幕幕,都是幻象,却让他沉溺得无法自拔。

无意荒废朝政,确是力不从心。

一日,他遇见了一个婆婆,婆婆给他讲了一个故事,末了,还带他去一条河边,让他看一个人。

他一眼认出那双眸子,清澈如斯,穿越千百万年的时空,深深烙进他心底。

原来她还有一个名字,叫姚佳。

庄生晓梦迷蝴蝶,翻来覆去,不过是缘灭的轮回。

他终于明白曾经那般荒谬而冗长的梦境从何而来,梦中那名痛失永爱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他一直亏欠着她。他问婆婆怎样才能偿还,如果可以,他甚至愿意用他的命来换。

婆婆却只说了四个字:不如相忘。

唯有相忘,才能令来生陌路,才能……不再相恋。

也好,如此也好。

他猛然灌下一大口酒,呛得呼吸一滞,蜷起的掌心掉下一样东西,他慌忙拾起——那是一枚普通的贝壳,只是经过常年累月的摩娑和把玩,贝壳的纹理已被磨平,淡淡的紫色显得分外莹润。她曾说过,紫贝壳代表爱情的祝福,如果找到与之匹配的另一半,就能得到一份完美无缺的爱情。可惜,他这辈子是再也找不到了。

怔忡许久,他扬声唤来船家,将置于桌案上的一只卷轴与贝壳一同递过去,朝游舫的方向指了指。船家领会其意,摇了一叶竹筏匆匆驶离。

四下安静得有些寂寥,他从腰间取下一管竹箫,把玩片刻,扬手挨近唇边。

箫音低沉婉转,叹一曲滚滚红尘,祭一场宿世情殇。

回望处,唯有烟波万顷。

此生此世,真正活过的,只是梨香苑**剪西窗烛的那一年。

俄顷,船头轻轻一晃,他的心跳也跟着轻轻一颤。

他故作随意地举杯:“晚来的祝贺,还请见谅。”

终究忍不住,忍不住一抬眼,目光便再也收不回。

她比以往丰腴了一些,神色也鲜活了不少。乍一看,还以为时光倒流,俏生生立于他跟前的,依旧是当初那个明媚娇憨的江南少女。

他不禁微笑。这一眼,又可管上好多年。

“我也有样东西给你。”

一枚闪亮的小玩意搁在酒杯旁,花萼般的红钻,折射出熠熠光华。

他沉默不语。

她欲言又止,怕他不肯收,亦不知如何解释。

他却知道这枚戒指的来龙去脉,他还知道,拿了它,就等于饮了忘川河水熬成的孟婆汤。

有些事情,他其实也想忘,比方说,那一夜,她拿了御书房的密信不告而别,他站在城楼上,目送她的身影渐行渐远。

见他缓缓拈起戒指,沉璧暗自松了口气,那副描摹着竹苑海棠的画卷,当窗执笔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最后的结局。而今,他终于肯放手。

“就当是……相识一场的纪念。”

他的眼眸深不见底,她亦将他望着,过往的片段如潮水般漫过心房。那些落花逐流水的年少逍遥,那些暗香疏影下的风月缱绻,缥缈盘桓的回忆,在瞬间凝固成永恒,轻轻一碰,烟消云散。

她终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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