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一声冷笑,“马将军”,叫完,她就看见马扬满脸痛痛苦。她的心一痛,必竟多年兄妹,刺痛他也是让她于心不忍的。但她不能软弱,只一软弱,她就会哭。李小妹用唇咬着自己的发,低声说:“我可以走了吧?”

马扬喉中一阵蠕动,哽了半天,想说什么终于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李小妹褰裙上马,就飞驰起来。她在飞驰中哭。她不要不要,不要再看到这一切,不要再想到这一切,她也不再想杀陈澌。她只要这一切都回转过来,让时间回转过来,明天醒时发现,又是阳光草地,而一切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李小妹从不曾这么真切地渴望自己做的是一场噩梦。她不要报仇,她只要,大哥回来,哪怕不遇到陈澌,不爱,不那么深切地感受这一场绝望一场苦醒。为什么当初还那么傻地期待什么爱呢?为什么?

黑子在暗夜中奔驰,只有它,只有它,毕生未曾负我。李小妹在奔驰中抚摸着黑子,如她的兄长,她的依赖,她的情人。温柔何系?温柔何极?只有系向草原,系向黑子,系向不是人间的一切,才可靠与安全吗?

前方忽然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唿哨。黑子也低鸣了一声,如逢故人。李小妹一愕时,黑子已然停步。前方路旁,正站着一个瘦高的身影,依稀还是当初让她一见心动的身影。那身影孤峭而寂寞,寂寞地让李小妹从心中都痛了起来。不——她在脑中对自己嘶吼道:不,我不要再为他心痛。可是又怎能不痛?黑子似也在奇怪今天主人为什么不再高兴地飞奔向那个身影了。半晌,只听陈澌低声道:“小妹”。

那一声是如此的轻软低柔,带着求谅,带着怯缩,带着对生命无常世事翻覆的苦恼与无奈。李小妹定眼望去,只见那个黑影好瘦好瘦。她割在他胸口的伤血还在流吗?最近,他是不是也好苦好苦?他又瘦了,再瘦,就瘦成一竿坚硬的怅望了。李小妹低头,她轻身下马,陈澌握住了她的手,李小妹把头埋在他的怀中。如果一切没有发生,如果一切重来,他们会不会是草原上最姿肆的情侣,会不会是这天地间的一场炽恋一场奇迹?如果……

但没有如果,李小妹的泪在陈澌怀中流下,她扒开他的衣襟,让泪咸入他刚受伤的胸口。她想吻他,她在吻他,吻他的伤,吻他的痛。然后,她觉得自己脖子上领口处烫烫的,一滴一滴的烫,那是、一个男人的泪,一个从不曾在她面前哭泣、她也从没想到他会哭泣的男人的泪。

不知过了好久好久,时间在此已毫无意义,李小妹从陈澌怀里挣脱出来。她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她在犹疑,她理着马缰,理着马综,可数清了黑子的鬃毛怕也理不净她心中的杂乱吧。最后,她一脚上蹬,却在上蹬前转身,猛地扒开陈澌的上衣,她要看一看,那日她射在陈澌胸口的一支毒箭留下的疤还在不在?似乎那疤可以让她感到一丝温柔一点安心。

陈澌由着她把自己的袍子剥落,他那瘦健的身躯又一次在她面前赤裸。那疤还在,毒性侵蚀,那疤痕是暗夜里一星炽烫的红。李小妹的泪滴在那疤口。她翻身上马,如果——她的心一软——他现在求自己,求着跟自己一起走,她会不会还有力气、还能冷漠、还有足够骄傲地拒绝他跟她走?

陈澌轻轻握着李小妹的脚腕,如一生一世不肯撒手。李小妹的眼盯着他的唇,盯着那她要他吐出的改变他们命运的几个字,盯着两个人这场同样倥偬的生中偶遇深恋的生命。陈澌抬起头,他的眼眸依旧璀灿如星光,他喉头一动,他要开口了,他要开口了。

只听陈澌低柔地说:“小妹,你杀我打我我都不怨,我只想跟你赔付我的生命——为你所被我带来的噩运。无论你要我怎样偿付。”

李小妹轻舒了一口气,她就要他这句话。可陈澌接下来却说:“可是,我现在重担在身,一时还不能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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