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把推开了我，眼里流出两滴泪来，眼帘轻轻闭合。
天，这个深情男人，前世今生，轮回往复，他，他，他原来是爱杜十娘的！
六百年了，这么大的密秘，我今日才晓得！
怪不得他与李甲同来院坊，来了次，却不肯再来做那恩客。素素思他，他推脱什么与他表妹青梅竹马，两小猜，原来是谎言个。
杜十娘听他如此说，皮骨皆遭了感激的地震，软软的跌坐在他的身侧。
这才是最贵重的珠宝，最价的爱情，百宝箱里任意个比之，也不过是鱼目混珠，石子粒罢了。
他仍在迷乱的低唤，媺，媺……
这只鬼忙把脸儿变了，因了感激，变回了六百年前风致独标，轻轻摇他，低低唤了，却喉咙哽，暗了娇媚，亮了真情，六百年的暗恋，令杜十娘做假不得，遇春……
却再也喊不出。
他睁眼看我，狂喜难禁，颤抖如风的叶子，双掌轻轻的捧住我的脸，媺，媺，是不是真的？我可是又做了梦了？
不，不，遇春……
他捧着我的脸，含笑的，甜蜜的，突然软软的向后，要跌倒似的。忙扶住了他，他却闭着眼儿，安然的睡了。
呀，看来药性儿过了。
与他和衣躺在床上，拿纤指点点抚过他的眼，他的口，他的鼻，他的山山水水，棱棱角角，他是美的。
呀，这个男人，好深沉的男人，他把爱给密了封了，藏了六百年，以可以解脱，却在迷乱与梦把心事倾泻而出。谁知他道道轮回，死死生生，怎么走的那奈何桥，如何饮的那孟婆汤，能独独不肯把妓女杜媺忘了？
泪儿下落，滴他面额。
可是该这只鬼该还他的？世上千债万债，杜十娘不怕底本与利息，而惟有情债太贵了，那是用鲜扑扑，红盈盈的心儿抵了押的。
拥着他，渐渐梦乡。
……
房子越换越大，他带回来的女人个与个不样。
张阿姨、王阿姨、李阿姨……个个阿姨，走马灯似的在她面前的过，花红柳，明灭的开放。
他抱她至膝上，个个的问，虽知答案只有个，仍是不肯厌倦的问着，宝儿，喜欢这个阿姨么？
她胳膊环着他的脖子，那是她的乾坤啊，他是她的呀。她小小的心都知道，这个世界惟他爱她。她拿脸儿蹭着他的胡子，看个，摇下头，爸爸，我不喜欢。爸爸，我不喜欢。爸爸，我不喜欢……
重复的句，他含笑的听着，如听阳关三叠，她的童音便是宫，是商，是徽，是羽，合了音律，妙不可当。
每句不喜欢，个女人的脸儿便如蜡烛熄灭，淡了，暗了。在这淡暗里，而她独独亮着，带了光，寸寸的长，胳膊腿儿细长，胸前也有花蕾在悄悄的含苞了。
就这样，长至十六岁了。
妈妈不再重要。因再没有人说孙宝儿没有妈妈，欺辱她的人会遭天道报应，那个骂她卑下的小女孩，没几天便在回家的路上，滚下楼梯，丢了颗门牙。
他这样爱她，他是她的骄，她的傲，她的自尊与信仰。
每次开家长会，他不象别的家长，即使万般忙，他都抽时间来，坐第排，温尔雅的与老师说话，还给学校捐桌，捐椅，揖书，捐钱，只要可捐的他都捐的，为了她，他充当了爱的大使，本市有名的慈善大家。
他们都有妈妈。可谁能有这样的爸爸？
他们没有，而她孙宝儿就有这样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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