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状态还算稳定,我放下心来,心想就这么拖着说说话,只要太医来了,好歹也能维持下去,于是轻声笑道:“姐姐你放心,我没打算真的惩治他们,你问问我身边的人就知道,我向来都是对他们说,每个人生来都是平等的,不管命好命歹,自己也要先把自己当个人待,才能做好事情。姐姐这么善良的人,宫里这些太监宫女,过去不知道得了多少恩典,沾了多少光,有事儿却都跑得不见人影儿这算什么——并不因为他们是奴才。要说,这命的事儿,谁敢说就是定的昨嫌紫蟒长,今日枷锁扛,王公大臣朝沦落,便为阶下囚,街头乞儿朝得势,便起居座,开府建衙,这样的人,姐姐你不是也都亲眼见过了吗所以命有定,想开了就好了,姐姐还这么年轻,今后日子还长着呢……”
朝幻灭、家族难保的达官贵人多了,而官居显赫的李卫和坎儿,当年不正是扬州街头的流浪乞儿年贵妃果然似有所想,默默的看着纱帐顶出了会儿神,才说:“妹妹,你不怪我去找你,给你添晦气,这种时候儿还能来看看我……你是好人儿,怨不得皇上和十四爷都那么疼你……”
十四爷看来胤禵炮制的那场“莫须有”的痴情还真让她们印象深刻,我苦笑,难道我还能向她解释那切罢了……
“妹妹,我自个的身子自个儿明白,没多少日子了,你告诉我,我那姐姐,姐夫现在如何了”
“哦……他们没事!他们与年大人的案子点关系也没有,皇上只是斥责胡大人尽快弥补,那胡大人仍在江苏织造任上,好好的做着官儿呢!看姐姐面是个气血虚弱的症候,开几付方子,慢慢调养必定能好,何必说丧气话呢”
现在的确是没事,但接下来会怎么被胤禛收拾就很难说了,我只好又赶紧说起她的病症该如何养治来。唉,且先瞒过这时……
“皇上驾到!”高喜儿的嗓子很远就扯得高高的叫了声,满屋子人立刻都不敢相信的惊呆了,年贵妃脸上现出茫然、惶恐混杂着惊喜的表情,我连忙给她掖掖锦被,笑道:“你瞧!我就说皇上不是薄情寡义的人,你就该放宽心,生病了也该早些让皇上知道……”
皇帝亲自带了太医来的,经过番请脉问诊,李嬷嬷亲自跟着小太监去取了药浓浓的熬出碗来喂年贵妃喝了,满宫室的太监宫女也不知道从哪儿都冒了出来。年贵妃见了胤禛却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眼望着他不停的流泪,泪水串珠般声涌出,那目光凄婉万端,让我和胤禛在回去时沉默了路。
“年氏服侍了朕二十年……晋‘皇贵妃’吧。”
负手站在乾清宫铮亮可鉴的金砖地上缓缓叹息了刻,胤禛才这么说着,走向早已迎候着的几位大臣。
我斥责了高喜儿直不报给我年贵妃的消息,并苦口婆心的“教育”他:祸福难料,我平时总对他们说的“人人平等”不是白说的,将相或乞丐都是凡人肉身,谁都指不定会有落难的时候,善待他人就是善待自己,锦上添花易,雪送炭难……如此种种,高喜儿听得鸡啄米似的,果然时常帮我留心着年贵妃那边的动静,还替我送了几次燕窝过去。但年贵妃已经病入膏肓,虽重新得到精心的诊治和照料,但眼看寒冬已至,也未见有明显的好转。
这天下起了纷纷扬扬场大雪,皇帝召来怡亲王、庄亲王、果郡王、张廷玉、新进的军机处大臣鄂尔泰起商议,刚刚被革退《圣祖仁皇帝实录》总裁的“舅舅”隆科多该怎样进步处置,他们密议得十分投入,上午议过了午赐宴,下午又接着开会。乾清宫独踞高处,前后没有园林树木,雪更显峭寒敦肃,我独自站在高高的重檐下发着渺小的呆:雍正三年已经数到头了——“雍正十三年”这五个字,渐渐开始像把悬在我心头的剑,夜夜向我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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