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得出神，忽听得道细细弱弱的小儿声音传入耳，转头看，是边上的个三四岁的小乞儿，正卧于阿练身侧。
那孩子应是生了病，瘦得似乎只剩下把骨头，而腹部却鼓胀胀的，看起来比他的头还大。
孩子见阿练垂目望他，神情柔和，许是感受到了眼前人的善意，由她伸手抚了下自己的腹部，又听她温声向自己询问了些话，皆小声应了。
不独那乞儿有此症状，此处的流民饱受饥饿之苦，因误用了不洁的食物或者水源，许多人都得了这腹胀之疾。
这病也不难治，草棚里就备了专治此类病症的药，药炉里已熬上了些，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
阿练回转到药炉前盛了碗给小乞儿端去。那孩子很乖，躺在她怀里不哭不闹，即便药汁苦涩难咽，也还是皱着小脸喝了个干干净净。
这药见效很快，不消会儿那乞儿便觉身上苦痛减轻了许多，末了竟还有精力与阿练玩闹。
霍笙看那乞儿满身污垢，也亏阿练忍得下心同他亲近。算了，他收回先前的看法，这姑娘对小孩儿也挺热情的。
此时日头已是转到了西边，远天烧出片绚丽的云彩。孟成均看时辰不早，忙催促阿练回府。
阿练应了，在草棚旁净了手，便与霍笙道回转。
及至行到家门前，仆从上前躬身道：“女郎，家主要见刘护卫。”
“见他为什么”阿练有些诧异地瞥了霍笙眼。
“不知，家主只说让刘护卫回来立即去见他。”
阿练点头，向霍笙道：“那你去吧，反正我这边也没事了。”
……
霍笙是在堂屋的间房内见到的霍郯。
他似乎是有所预料的，在推开房门与生父四目相接的刹那，手动作停了瞬，瞬之后才若其事地将手放下，入内象征性地行了礼。
霍郯对上来人那双曜如寒星的眼眸，时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喉头发紧，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般，好半晌才出言令他入座。
两人相对跪坐于地，霍郯摊开掌心，以半枚玉珏示他，有些紧张地道：“老朽并未有意冒犯，只是观刘君形容，心有疑惑，可否请刘君解答此玉珏的来历”
霍笙认出霍郯，是凭借着六岁那年留在脑海的模模糊糊的印象，以及两人肖似的长相，还有那独二的感应。
霍郯是怎么认出自己的，他不清楚，想来自有他的法子。
那半枚玉珏是母亲交给他的，说是当年与自己父亲的定情之物。所以霍笙随手搁在了自己房内处显眼的地方，就像是特意在等着谁来发现般。
霍郯说自己此前不告而擅自霍笙的房间，算是冒犯，不过眼下也没人在意这个。
霍笙放在膝上的手微微动，道：“此玉珏为家母所赠，佩于身侧已有经年，先生何故有此问”
“老朽冒昧，敢问令堂高姓”霍郯又问。
“刘。”霍笙道。
“这……”霍郯陡然激动激动起来，面庞发红，长髯微抖，瞪大了眼睛，眸泛出种奇异的光，指着霍笙道，“你、你是……”
与霍郯的不可抑止的激动相比，霍笙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他直视着自己的生父。有瞬间，眼前的惊诧莫名的霍郯与十三年前那个见到他们母子时脸惊慌的霍郯重合了起来，令他有些恍惚。
两人都不是多话之人，在这言的时刻，几乎是有些心照不宣了。
“当年你走得急，母亲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姓霍，单名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