恼羞,愤怒,难堪,愧疚……
宋元夜一时竟无法分辨,自己究竟是以怎样复杂的心绪,走出了水榭。他只知道,当自己来到近前,看见赵霓裳躬身向自己行礼时,脑海中便清晰地浮现出方才宋兰真所说的那些话。
赵霓裳捧着漆盘,盘中所盛乃是一些缤纷的羽毛,十分谨严地禀报道:“前不久,少主吩咐要为兰真小姐制一件羽衣,作为剑台春试时的护身法衣,堂中巧匠已制衣过半,只是原定将于三日前该到的孔雀蓝翎并未送到。霓裳怕此事耽搁太久,所以参详古籍,寻了这些珍禽异鸟的羽毛作为替代,想禀少主或小姐定夺……”
她以绮罗堂侍女的身份,先得副使之位,又赢小擂台比试,进了参剑堂,可旁听学宫夫子们讲课,更加之自己努力,这些天来自然是进境不俗。
剑夫子对她颇是喜欢,几度开口夸奖。
绮罗堂中的事她初时处理不惯,后来也渐渐得心应手,变得熟练起来,并未因进了参剑堂,便怠慢了主家的事。
近来学宫,以她最引人注目。
尤其是那只在她小擂台比试获胜时飞来的神鸟迦陵频伽,常伴飞于她附近。赵霓裳走到哪里,它便飞到哪里,往往引来众人的艳羡与惊叹,俨然已成了她脱胎换骨的象征。
在她向宋元夜禀报时,那只神鸟便落在不远处的梢头,惬意自在地梳理着自己漂亮的羽毛。
宋元夜的目光从那只神鸟所落的梢头收回,掠过赵霓裳那一张清秀的脸,却又转到她身后垂手而立的另一人身上。
那是绮罗堂的何制衣,年纪更大,资历更深。
他姿态看着恭顺,然而在听赵霓裳说话时,唇畔果然流露出一抹不屑,眼底更有讥讽。
宋元夜以往从不观察这等小人物,,仔细看来,才发现宋兰真所言字字不假——
这位何制衣,显然早对赵霓裳深藏不满。
赵霓裳已将事禀完,却发现宋元夜似乎并未在听,于是有些迟疑:“少主?”
宋元夜这才回神,却毫无征兆地问了一句:“何制衣,羽衣之事你可有办法解决?”
赵霓裳顿时一惊。
何制衣更是绝没想到,但他何等精明之人,又钻营已久,几乎立刻意识到这或许是自己的机会,于是毫不犹豫道:“为兰真小姐制衣乃是大事,但孔雀蓝翎缺少却非大事,小人在绮罗堂制衣多年,若少主对这些珍禽异鸟的翎羽都不满意,小人自能找到更好的。”
宋元夜道:“好,那制这羽衣的事,从今日起便交由你来吧。”
何制衣大喜过望,虽完全不知为何喜从天降,但立刻叩头谢恩:“多谢少主,小人必不负少主信任,为兰真小姐制一件完美的羽衣!”
赵霓裳却忽然无措,深感不安:“少主……”
宋元夜不耐地打断她:“你资历本浅,经验不足,寻常事务也就罢了,此次羽衣是为妹妹参加剑台春试所制,至关重要,你还是放手别管,听从何制衣安排吧。”
这岂止是将制羽衣的事交给了何制衣?
赵霓裳简直不敢相信,忽然之间什么事都变了。
何制衣却立刻从宋元夜的态度里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心念闪动间,恶意已起,试探着躬身问:“少主,小人也正想请示,有一种鸟羽比孔雀蓝翎更好,只是……”
宋元夜不过是为了对当日犯下的小错略作修正,并非真的赏识何制衣,更不耐听他废话,只道:“既有更好的便用更好的,何须事事来问?自己看着办就是了。”
说完更不停留,转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