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啥医院,回去灌碗米汤就没事了。她没病,全是饿的!”
“哦!”张曼新又惊呼一声,不过这一次惊呼不是用嘴而是在心里。
饥饿,由于天灾人祸,眼睁睁夺去了无数人的宝贵生命。
仅张曼新所在的前进农场,因饥饿而死的农工就数不胜数。据说,有的坟坑就埋了十几个尸体。
那年月,饿死个人,就像捻死个蚂蚁。挖坑埋个人,不啻于平时埋条死狗。没有灵堂,没有棺柩,没有告别仪式,也没有哭声。人们已经麻木。
可怕的麻木呵!
因饥饿而全身浮肿的农工,腿上用手指一摁一个比枣还大的坑,半晌鼓不起来。脸肿得像个发面馒头,灰白灰白的,还冒着亮光,就像灌满水的猪尿脬。
休说有病的人经不住长期的饥饿而死,就是个别没病的汉子在出工中,有的往地头一躺,别人以为他是要休息一会儿,结果一摸鼻息,早已没有气儿了。
有的生产队,每顿的饭食是一碗稀菜粥,一个稗子面或者是玉米面掺地瓜面蒸成的馍馍,有时是树皮加玉米杆辗碎筛成面煮的黏糊糊,还不管饱,就是铁打的人也吃不消呀!
方才这个女人,就是因饥饿造成的,队里叫这两个男人挖个坑把她埋掉。
谁知,坑挖好了,两个男人正要抬起她来往坑里放,她一声“哎哟”,保住一条命。他们见她又活过来了,就把她背了回来。
此时的张曼新也被饿得瘦如柴,皮包骨头。他所以还挺得住,一来年纪轻,二来统计干的不是力气活,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母亲周雪影不断从浙江给他寄来十斤八斤的全国粮票,总算没被饿倒。
傍晚时分,张曼新做完统计,正步履蹒跚地往回走,猛一抬头,一副悲壮而残酷的风景出现了。
夕阳下,蒿草中,一只硕大的野兔在狂奔。它的身子忽而腾起,忽而坠落,宛如激流险滩中一叶扁舟。
在野兔奔跑的上空,一只矫健的苍鹰紧紧盯着野兔在盘旋。这苍鹰体大翅宽,嘴尖似刀,利爪道遒劲,疾目如电,悍野异常,那傲视长空的样子,仿佛是无敌于天下的一代枭雄。
猛然间,苍鹰从高空闪电似俯冲而下,在充满野性的草甸上,凶恶地扑向野兔。
眼见那只野兔难逃苍鹰的利爪。
然而,求生存的本能激发出来的智慧往往是惊人的。
但见那只野兔,就在俯冲而下的苍鹰即将扑捉住它的一刹那,突然间停住两条腿,来了个原地不动。
“呼——”的一声磨擦空气的嘶鸣,随着一股急速飙升的气流,那只苍鹰擦着蒿草尖慌忙弃兔而逃。
好险呀!
就在野兔的前方,有一个土坎,要不是苍鹰躲闪得快,必定在土坎上撞死。
野兔见这一着没有奏效,急忙落荒而逃。
可是,那只矫健的苍鹰被野兔的狡诈激怒了,两个眼珠瞪得血红,似乎也“吃一堑,长一智”了。它改俯冲为超低空飞行,以无比仇视和暴烈的力量,用铁扇似的翅膀,“啪啪”地狠狠抽击着拼命逃窜的野兔。
“啪!”
野兔又翻了几个滚,然后又跑。
“啪!”野兔又翻了几个滚,但再跑的速度不如从前了。
“啪!”
野兔最后翻了几个滚,却一动不动了,绝望地伏在地上苟延残喘。
如同囊中取物的苍鹰在上空从容地打个盘旋,一仄翅膀落在已经气息奄奄的野兔旁,用匕首般的利喙啄了啄野兔,见它不再反抗,方以胜利者的潇洒,引颈凝神,仿佛等气儿喘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