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七出之条,有一条便是妻妒。韩夫人这样闹得满城风雨,不单单是韩老板的笑话,也是整个韩府的笑话,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寻常,韩夫人却为了一个陪嫁的丫鬟把相公撵走了,府里的下人都有些看不过去。加上蒙雁平日给了些小恩小惠,他们的言语就更不堪入耳了。
韩夫人虽然也是商贾出身,但平素被相公宠坏了,从来没接手过任何事务,蒙雁这一闹,她便失了丈夫的宠爱,竟连自己都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韩夫人变得很喜欢和韩闲卿说话,可是韩闲卿每天都得去夫子那里听课,回来又忙着做功课,委实没空搭理她。她有时候也会抽抽嗒嗒地哭,韩闲卿却只能呆看着不作声,他到底不是妹妹,不会舌生莲花。
韩闲卿不在的时候,韩夫人有时也会来,不过是在书案之前呆坐一会,喝两盏冷茶。
这个时候小夜子一般不出来,只在小金屋里鼓捣些自己的小玩意,间或听她自言自语的抱怨。韩夫人的娘家在靖州,她受了气想躲回去都难,这样劳师动众的,连累整个韩府被沧州城的百姓笑话。但想到女儿将来很可能要远嫁扬州,她的心里就好似有了千疮百孔。
“知书达礼有什么用,琴棋书画又有什么用?没有一技之长,将来就是想和离都不成,回到娘家,也是污了爹娘的眼。”这一天,韩夫人来得很早,天不亮就进了韩明珠的闺房门,韩闲卿上早课去了,屋里就只剩下小夜子。
小夜子正拿着一块小丝巾奋力擦着小剑,听到韩夫人的声音,他立即停了下来。
从窗口往外瞧,可以瞧见一个单瘦的背影,韩夫人坐在桌边,像是在自言自语。
“说什么女儿家不能继承家业,呵,若是珠珠以后也碰上个这样负心薄情的,那可怎么办?难道要她和我一样,忍气吞声,任人宰割?错了,都错了,学这些笔墨上的酸腐玩意,倒不如正经学学经商,就算立个女户,将来也有盼头。”
韩夫人后悔了,她后悔听从了相公的安排,给女儿谋了一条不归路,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一双儿女早已经在私下达成了一致,双双把路给扭转过来了。
小夜子收起了剑,整了整衣袍,准备回平安锁里睡觉。
他最不耐烦听这些婆婆妈妈,干脆把耳朵闭起来装没听见。
可是韩夫人话风一转,忽然说起了别的:“昨儿说要歇回屋里,千求万求地流了一床眼泪,我信了他,结果一早又故态复萌,去了那贱人屋里。我这两个丫鬟,本是一起从娘家带来的,论性子蒙雁还要老实些,相貌也不怎么出众,怎的他偏偏就中了她的邪……若是喜欢去,当面同我说一声,我也不会不让,韩家那么大的家业,多两个孩子来帮衬也不是不好,可是他……何必故意半夜从我这儿过去呢?”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忽地就蒙着脸大哭起来。
别院里静悄悄,或有三两声雀鸣,以及粗使婆子扫地的声音。
沙沙沙……衬得那哭声格外凄厉。
也只有在独处的时候,韩夫人才能哭得这样放肆。
她几乎把所有的尊严,都赔在了往日的甜蜜里。夜里那事,都是相公说了算,他让她怎么样,她都能照做,可不就是为了讨他欢喜?却不料掏心掏肺换来的,竟是这样的冷漠无与背叛。
后悔能抵什么用?相公已经不是她一个人的了。
小夜子本来已经爬到平安锁上了,听到韩夫人这番话,不觉又退了回来。
韩老板是半夜才去那小妾屋里的,这点很不寻常。
自己家的小妾,用得着这样偷偷摸摸?就算夫人不同意,那又如何?
他能替儿女作主,为什么却不能为自己作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