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年开‘春’,船帮首航要跑桃‘花’水,那么,从现在起,便要开始筹集货物,碾庄码头的船厂,也要绸缪准备,预估计算,淘汰旧船,修造新船,大到甲板、船帆、桅杆,小到竹丝、石灰、土胶、洋钉、拴桩,这一样样,一桩桩,一件件零零碎碎的事儿,哪样不费钱?
到了桃‘花’水时节,为防沿江客商有囤货、抛‘私’、以次充好、赊账、换货周转等等突发情况,船帮本身又需要大量的“顶杠钱”,这也是极大的一笔数目!
今年遭了近乎一年的年馑,只要一开年,‘花’钱的路数,只有人想不到,没有流不到!卢家就算再家大业大,在这节骨眼上,上下左右一盘算,只会是捉衿见肘,绝对不会是盆满钵满,宽宽松松……
况且,类如太极湾建这修那这样的事儿,一点小钱,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压不住堰口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张口向夫人提说要钱,夫人能给么?就算给,能给多少?
再者,自己自入卢家以来,除了从闫队长手上生生截了一批红椿木,为卢家讨回了一些硬债,除此之外,陈叫山干的都是些扬名的事儿,或者说,都是卢家间接受益的事儿,至于钱,真没有赚到……
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张口向夫人提说要钱,合适么?妥当么?
假如说,自己开了口,被夫人一口回绝了,自己赊了话不说,对姚秉儒那头,不仅帮不上丝毫的忙,反倒让兄弟欠自己的虚人情
!
或者,自己开了口,夫人只给出一个极小的数目,自己也好,姚秉儒也好,还都更麻烦了接钱吧,饿汉子喝凉水,顶不住胃口!不接钱吧,这还伤了夫人的面子,大家到头来,都不好做人,真可谓老鼠钻到风箱里,八面受气啊……
想到这里,陈叫山深吸一口气,脑袋中,忽然就蹦出了《恒我畿录》中,白爷的相关经验来了事贵绸缪,又忌过绸缪,未绸缪者,临事必虚‘乱’,过绸缪者,未及临事,事或全非矣!不开不合,体察人情,敛心收言,通观事局,寻而待之,且固机心,必有所得……
这内中意思是,做事情一定要有充分的准备,但又极忌讳准备太过头。没有准备的人,真正遇上事情了,必定没有收获,自己还慌‘乱’无措;而准备太过头的人,还没有待到事情真正发生,事情本身,或已经起了变化,所有的准备,皆已然作废了!
因此,在一些棘手的事情面前,不要妄动妄言,不置身于变化之中,恒守心念,先观察处于此事的所有人,其心事、人情、觉悟、初心等等,将整个事情,当全盘大局来考虑,不要拘狭于事体局部小节处,甚至,个别时候,即便有一些机心,也并非是失了君子之风的。
如此一种极深的心境来处事,应事,天大的事情,便终会有破解之道,终究会有收获的……
思忖之间,陈叫山从形而上的《恒我畿录》,迅速转到了形而下的酒筵上来了……
若搁在以往,以陈叫山往日之‘性’情,姚秉儒坚持不吃酒筵,而选择家常饭菜,陈叫山定然会以“自家兄弟,生死一世,何必在乎一寸一节”为理由,允了姚秉儒的!
但现在,陈叫山的心念,经过白爷的一番点化,经过《恒我畿录》的感悟学习,已然更博广包容,虽然未成恒我,已然奔走在恒我的路上了……
这场酒筵,必须要吃!
惟有酒筵摆下了,方能显示我陈叫山,与结义兄弟姚秉儒,关系非同一般
!
我陈叫山如果都辞了酒筵,卢家人便更会轻看姚秉儒,轻看我们之间的关系。
惟有卢家人对我们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