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雄彪感觉这一脚蹬出,速可夺天,力可撼山,可当靴子蹬实于陈叫山胸膛之际,依他多年研武、习武、讲武、比武之玄深经验,来感觉判断,只消眨眼工夫,便觉着——皮靴蹬踏之处,并非血肉之躯,似是凝冻之冰面,似是水底飞游的鲶鱼之腹鳍,似是五百斤力道,小指头粗细般的牛筋弓弦,似是叶枯茎衰,采挖莲藕之季,荷塘中的溜溜青泥……硬软皆无,虚实相幻,力力相逢,倏然顿空,劲劲对迎,尽皆消融……
陈叫山这一招,在所有人看来,云淡风轻,无波无浪,俨如跳蚤皱眉头,蚊子打咳嗽,展形开状,眉眼所观,犹未尽收……然而,这恰是十二秘辛拳之“亥容拳”中,颇为独妙的一招“其不为大”。此招之名,源于《道德经》,十二秘辛拳创立之人,定然参悟其奥玄道机——“大道氾兮,其可左右。万物恃之而生而不辞,功成不名有,衣养万物而不为主。常无欲,可名于小。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可名为大。以其终不自为大,故能成其大……”因为此,亥容拳之“其不为大”的卷首七律,便也写得浑化清然——“可道非道未如玄,至而未至浑巧关,欲应天地阴阳合,且借造化乾坤转。大盈若冲巧不工,大赢若绌讷逾辩,翻化闿悟得一机,犹是道法皆自然。”
陈叫山六岁时,初次接触“亥容拳”,父亲且不管他懂不懂,明不明白,便先教他背诵卷首七律。这绕口素淡的七律,陈叫山背了三天,仍未背过,脑中一团浆糊。父亲罚他夜里跪在一倒放的木桶上,且头顶瓷碗,碗中盛满清水,其目的是要陈叫山心静万空,全然专注,若是木桶滚动,瓷碗倾斜,清水洒出点滴,屁股上便要吃一顿“竹棍面”。母亲看见这般惩戒,心疼不已,却又不敢吱声,只得干抹眼泪。后半夜里,趁父亲眯眼之际,母亲偷偷摸进厨房,取来勺子和一个木片,悄悄地将木片垫在陈叫山膝下的木桶底部,以助稳当,并用勺子从瓷碗中,舀出几勺水,流着眼泪,全部喝进肚子里……父亲听见异响,过来查看,发现端倪,将木片抽走,复将瓷碗里的水又添满……鸡叫头遍时,陈叫山实在困得要命,一愣神,眼皮一眨,木桶滚转,瓷碗跌碎,清水洒了一地……第二日,陈叫山的屁股上,凸现了无数道红红的痕印!母亲气得与父亲吵骂,奶奶也加入了母亲的阵营……爷爷看不惯,便出面训斥父亲,说孩子尚小,不可霸王硬上弓,要使用巧力,而不是蛮劲……
后来,爷爷常引导陈叫山观察蚂蚁集聚搬家,众蚁合力抬谷粒;观察泥鳅在青泥浅水间,滑溜前行;观察蜘蛛在柴房的梁顶上,凭借一根细丝,上上下下,来去自如;观察黄牛拉动犁铧,泥浪翻翻,观察一群小猪崽,围着大母猪,吮吸喝奶……观察结冰、化雪,朝阳初升,云彩飞动,山峰耸立之势……并借其一物一象,抛砖引玉,深入浅出,为陈叫山讲述内中的一机一理……渐渐地,陈叫山的唇角挂满从容,眉间泛起了一丝自信淡然……
众人见陈叫山被高雄彪一脚蹬中胸膛,皆惊惧愕然——禾巧站在远处,吓得抬手捂了一下眼睛;王铁汉重重叹息一声,胸膛起伏;郑半仙将头一低,看向了自己的脚尖;吴氏用手死死攥着衣襟,暗暗地扯,扯得自己几乎都站立不稳;鹏飞眉头紧缩,鹏云牙根紧咬,鹏天鼻梁上凝着一滴汗珠,也顾不得抬手去擦;七庆下意识地朝后缩了缩身子,差一点踩在了身后的满仓脚上;而满仓大张着嘴巴,圆圆洞洞,似咬含着一块隐形窝头……
众人皆不知个中玄机,陈、高二人,却已然参悟完透!
高人对决,强强相迎,无须冗招赘式,须臾之间,一切皆明。恰如弈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