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自己面前,苏眉也未曾吐露过有关这个莫名孩子的一切。直到某个明媚的下午,她们一起去后山看正开的映山红。
那娇艳似火的映山红,映地青山更青翠,流水更碧盈。毫无征兆地,潘小秋就想起了苏眉曾讲过的‘我要嫁的,是足够让我仰视的男人’。她不自觉就将这个疑问问了出来,苏眉站在红彤彤的映山红一侧,脸上娇艳一片。
她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已是过来人的潘小秋,却分外懂得。
她的好姐妹,一定是在静安的某一处,遇到了那一位足够让她仰望的男子。
当时的后半句,没想到,也一语成籖。苏眉不仅遇到了她想遇到的那个人,还顺便坚持了‘我要终身不嫁’的戏语。
当年她一心一意要生下这个被她父母称为‘孽种’的孩子,当年她差点丢掉性命才勉强让母子平安,当年她与父母差点决裂断绝关系,潘小秋也没在那时的苏眉脸上看到绝望。
可现在,在生命最羸弱的时刻,苏眉拖着衰败的身子,轻轻说着想要回家,想看看曲离的山水,还有开在漫山之中的杜鹃。是累了,还是倦了?
潘小秋不知道。她在苏眉坐月子的时候,凭着她极其偶尔说过的只言片语,拼凑起那一段,即使苏叔叔罚着苏眉在祠堂跪一宿也没套出一点点信息的风月。
能让苏眉这样的女子看上,又拼死保护的男子,绝对不是一般的男子。
可再不平凡,再不一般又如何,他给了苏眉想要的情爱,却没同时给予苏眉也同样期盼的安宁和平稳。
飞蛾扑火一样的爱情,即使苏眉愿意做那一只朝火飞过去的蛾,潘小秋也不愿看着她为一份爱情,将一辈子搭进去。
这世上有那么多愿意为爱情飞蛾扑火的人,潘小秋人小力气也不大,别人她或许管不着,可苏眉是她的姐妹,她不忍她就这么为着一份虚妄,将一生都埋葬。
可那毕竟是苏眉的人生,她可以劝,苏眉也可以不听。她可以讲各种道理,却没法替苏眉决定以后的人生路。
苏眉选择不悔不弃,她潘小秋说再多,也无济于事。她不是苏眉,她无法代替她做任何决定。
于是,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眉,顶着如洪水般的流言,千辛万苦地生下孩子,再离乡背井地离开曲离,去静安重新开始生活。
20多年的时光,就这样匆匆而过,她们早已不再年轻,早已不是那两个梳着大麻花辫在田野间放声纵笑的秋秋与苏眉。
当华发初生,背影缓慢,感慨渐多,潘小秋看着苏眉兜兜转转,父母离世,儿子早夭,到头来还是一个人在这人世间飘飘浮浮。
她没有亲人,没有爱人,守着一间已经衰败的苏园,地老天荒。经年里遇到的那个男人,还有那一段开在荼蘼的爱恋,就是她的全部,就是支撑她继续活下去的精神食粮。
或许本身就求地不多,当生命给予潘小秋超过自己本身求地那些时,她感恩并感激;当她嫁的平凡丈夫默默支撑出一方晴空时;她早已在平淡生活里咀嚼出越来越多的甜,当她的儿女健康成长,听话懂事,成为贴心的小棉袄时,她欣慰并欣喜。
反观苏眉,这个从小到大就在心底默默羡慕的旧友,用一生拼凑出的生命蓝图,不过是悲凉多于欢乐,辛酸多于幸福。
潘小秋知道苏眉不悔不恨,可她作为旁观者,作为苏眉最亲近的朋友,却深深为她心酸。
原以为,陆有廷的出现,可以让苏眉至少可以有个相依相守的伴儿,可她仍旧保持拒绝的姿势,要为那个心中高大无比的男人守一辈子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