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谁也不能怪,不能怪傅遇风的冷淡,也不能为自己的不作为自怨自艾。
因为现在发生的一切,傅遇风都曾非常明确地与她讲明。而她偏不信邪,也拒不认命,不管不顾地喜欢上一个抑郁症患者,而后发现前人血淋淋的经验果然不是危言耸听,她有信心融化一块坚硬的冰,却没有把握该究竟如何软化裹在坚冰外面的岩层。
抑郁症患者这个群体,像是一座休眠中沉默的火山。平日里看上去完全与常人无异,然而你不知道那样的风平浪静下面,究竟涌动着多少惊涛骇浪的岩流,也不知道某年某日,那样焦躁的灼热会突然冷寂下来,远离生的喧嚣。
焦躁,悲观,厌世,绝望,幻觉,妄想,自杀,挣扎……他们心里永远有许多负面的情绪无声地厮杀拉扯,彻底放弃希望的人已经屈从于本能,还渴望保持常态的人还在苦苦坚持。你永远不知道他们不动声色的表面下是一颗怎样绝望暗沉的心。
纪千羽曾一度乐观地以为傅遇风并没有陷入这样的状态,只是被抑郁症影响了手的状态,才无法继续在□□的乐池里弹他的钢琴。
而后她渐渐在傅遇风从不间断的服药、琴房夜里很少熄灭的灯、与他眼底永远的暗色中明白,就算他这么出色,这么体贴,这么优秀,这么温柔——
在残忍的病魔面前,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是前路渺茫的孤女,他是饱受折磨的患者。都是别人眼里有着大好条件与光明前途的人,只有彼此才明白对方的路究竟有多么难走,仿佛人生已经行至穷途末路,只靠着强烈的不甘还硬撑着不肯倒地认输,尽管或许下一秒就都捱不过去,倒在逐光的路上。
她如今心底最深暗也最无法与人明言的不安惶恐,莫过于怕这个男人慷慨地接纳了她的颠沛狼狈之后,却没法和她一起,走向她那个开始有所起色的明天和以后。
总归还是那句话:多想无益。纪千羽深深地用力呼吸,放下手机,重新拿起画笔。蘸好颜料后却怎么都下不去笔,饱满的颜料在笔尖渐渐缀沉出摇摇晃晃的一滴,眼看着就要落在画纸上,被纪千羽搁回调色板上,盯着画看了几秒,叹了口气开始收拾东西。
画画这个事情,是很讲究心境和灵感的。即便距离交稿日期也所剩无多,但现在既然已经没了那个状态,那在这儿耗费再多时间也没有意义,只能先去调整状态,顺便找找灵感。
她正画着的是要交上去参加校庆展览的作品,草稿已经打好,在导师那儿过了审。导师称赞了她的立意,不过对她选择的绘画风格表示了极大的惊异。
“银色月光下深蓝色的大海,沉默的暗礁与黑色船影协助月亮构成画面的三角形,一个非常标准而稳妥的构图。但是……你确定是以这是你打算交上去的画作?”
是啊,纪千羽诚恳认真地问:“哪里有问题吗,有问题我改?”
“倒是没问题……”导师摇摇头,将她的草稿放到一边,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只是没想到你会选择创作这么一副印象派的作品,虽然课程里什么流派都会涉及,不过按绘画水平来看,你对表现主义的理解最为深刻,”
自有肆意的扭曲与抽象化,她极为擅长用一种尖锐而充满灵气的笔触去挥洒出一个光怪陆离的画面,焦躁与恐慌或是愤怒与狂乱,通通在天马行空的线条中展露无形。老教授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会对表现主义有这么深刻的理解,但这是属于艺术狂怒,是一个艺术家最为宝贵的天分。
相较之下,相对柔和的印象派虽然纪千羽也很得心应手,但和表现主义风格的习作比起来,总归少了那么一些惊艳感。老教授委婉地提醒了纪千羽一句,却见年轻的蓝眼睛姑娘眼睛一弯,朝自己露出了个罕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