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她……”顿了顿,“她去买东西了,就不来告辞了。”
杜攸辞静住。
未殊慢慢地道:“我们总归都要感谢你的。”
“你救过我的命。”杜攸辞笑得很安静,“我也无话可说。”
未殊盯着他,盲人的脸,清秀无瑕而空洞静默。他终于低下头,声音里有了一丝颤抖:“谢谢。”
三句话,全是感谢,仿佛是错乱无序的。可杜攸辞的笑容却渐渐敛去了。
谢他——谢他什么呢?谢他四年前搬来的救兵?谢他给先帝用的药?谢他安定了天下民心?
还是——谢他——终究没有说出那些不堪说的话,终究保护住了那个不知他心事的人?
杜攸辞没有回答,只是侧着头,静静听水上轻拂的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很清楚地知道对方已经离开了,他依然立在这池边。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不知是多少年前,那个女孩总是坐在这莲花池边,看飞鸟过,看草木舒,看天空澄澈,一如她发亮的眼睛。
她在等她的爱人,而那人并不是他。
***
一列马车,自横城门南出,摇摇晃晃地行去,将暮色下的西平京俱都抛在了身后。
“哎,师父,”车帘掀开,女孩探出头来,“你跟杜医正说了些什么呀?”
未殊专心驾车,头也不回,只反手过去揉了揉她的头发,“我问他如何才能有孩子。”
阿苦的表情古怪地僵住,马车颠簸晃荡,可疑的红晕一点点爬上了她的脸,仿佛是被天边的夕阳烧红的。
“那,”她咽了口唾沫,“他如何答你的?”
未殊面不改色地道:“他说,阿苦的医术早已青出于蓝,千金科的事情该问她去。”
“可是我不知道呀!”阿苦脱口而出。
“驭——”地一声,未殊勒了马缰,回头,笑吟吟地看着她。
她被他盯得头皮发毛,鼓足了勇气回瞪他,可是夕光灿烂,师父白衣如梦幻,目光里含着温柔向她凝睇过来时,她便什么都忘了,全身筋骨都酥软地好似泡在了水里。
她有气无力地道:“为何停车?”
“天要黑了,就地歇息吧。”话虽如此说,未殊却不下车,只将马缰放下,转过身来,正面面对她。
“做、做什么?”她嗫嚅。
温凉的唇毫无预兆地贴了上来,有力的臂膀揽住了她的腰,唇齿相叩间少女的眸光逐渐迷离,一双手无声无息地勾住了他的颈项,将他往下拉。
马儿没有说话,道上无人经过,她整个身躯都埋进了他的怀里,滚烫得仿佛在燃烧。他眷恋地摩挲着她的脊骨,自后颈到腰际,惊得她轻微而克制地发着颤。
“师父……”
他将唇贴在她耳畔,吐息温热,嗓音微哑:“你不知道,我却知道。”
她不敢答话,只是依恋地缠紧了他,仰着头闭着眼吻他。
他叹息一般抱紧了她,将她揉进怀里,空荡荡的胸腔之中,终于响起了遗失太久的心跳。
人生世上,相遇相知,如海上盲龟,得遇浮孔。这一世他能遇见她,真如那盲龟的好运气。那么久、那么难、那么美丽而庆幸的生命,他怎能不温柔以待?
太阳隐没在西山之外,星辰渐亮,夜风汩起。
恰似一生的温柔。166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