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苦坐在后院台阶上,伸出巴掌来由无妄给她涂着烫伤膏,低垂着眼,一言不发。
“你们师徒俩,拧起来倒是一样一样的。”无妄好笑。
“他有什么好拧的。”阿苦嘟囔,“哪件事儿不顺他的心啊。”
无妄顾左右而言他:“你这药膏着实好用,哪天再给我配一副?”
阿苦却盯着他:“那你告诉我一桩事儿。”
无妄警惕道:“什么事?”
阿苦垂下头,想了想,“你与我说说,你头一次见到我师父的情状吧。”
无妄松了口气,“这个好说。那是太烨四年的秋天,在那之前,公子身边是一个人都没有的。
“他独个儿住在考星塔上,足迹不出司天台,甚至不出仓庚园。
“大概也是那时候起,公子开始生病,圣上便让我来照料他。
“第一次见他啊?那是在仓庚园的门口,我等了足足一整日才见他出来,他一愣,说:‘你做什么?’”
白衣黑发的少年,双眸如两汪冥界的幽泉,静静地凝望于人之时,仿佛能勾走这世上一切庸俗的魂魄。无妄说不清楚,他只觉那时候的公子比如今看来要危险得多,或许这也是圣上拨他过来看着他的原因吧。
他当时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说明来意。少年抿紧了薄唇冷静地听他说完,才道:“我不需人伺候。”
他陪着笑道:“怎么会呢?圣上关心您……”
“我不想让圣上知道的事情,他便是派整个金衣侍卫队来也窥探不到。”少年冷冷地道,“我不若自闭仓庚园中,圣上总可满意了吧?”
他怔了怔,“您这是何必……圣上并不是……”
少年却已不耐,径自举步,与他擦肩而过。
“回去告诉圣上,”微漠的冷笑,“我每日都按时服药。”
无妄呆了很久。
“太烨四年……”阿苦突然抓住了他的臂膀,拼命摇了摇,“我来偷了一次梨,圣上就把你派来了?然后,然后司天台的墙还加高垒厚了对不对?还添了许多侍卫对不对?——太烨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太烨四年,你翻墙进署里,偷走了十几只梨。”
一个冷冷淡淡的声音截了进来,沁得阿苦心头一颤。她下意识转头望去,师父已一身疏疏落落地迈步走来,目光深深浅浅地投注在她身上。她忽然想起来自己理应还在生他的气才对,“哼”地一声转过了头去。
她求他的时候他不记得,现在他记得了,她……她却不稀罕了!
无妄讷讷地站起来,“公子。”
未殊静静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本无更多意味,却令无妄莫名地胆战心惊。
公子……已经想起来了。
他想起来了多少?
“你下去吧。”未殊低声道。那声音似宽容的喟叹,无妄于是知道,公子已经想起来自己的身份,自己是被圣上安插在他身边的……
也许,自己马上就该离开司天台了吧。
公子并不愤怒,也无失望。公子一向是如此的,就算荧惑守心,彗星昼见,天雨血,石生水,他也不会有任何的动容。
更何况他一个小小的、无伤大雅的卧底呢?
无妄走后,院中只剩了未殊与阿苦,一立一坐,都不说话,长长的白石台阶前落了许多柳絮,有些软绵绵地拂在人身,教人心头无力。天际流云澄澹,那刺目的日光竟然也因而变得缠绵而破碎。
“阿苦。”未殊唤了一声,而后,才迈上前一步。
阿苦突然噌地站起身,闷头往门后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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