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虬髯汉子最后一个进门,刚看见站在屋子角落的我就惊得一跳,指着我问道:“你是人是妖?”
我眉毛一挑,客房是我的,我还没问你是何人,你还来问我。我老实不客气地模仿着他的声音道:“你又是人是妖?”
那大汉呆了呆,显然是被一个跟他有着一模一样声音的人吓到了。他似乎不愿与我纠缠,将目光转向那颀长男子,道:“冷三,这怎么有个小妖怪在你房里!”
话音刚落,刚才一直将全副注意力放在“痨病鬼”身上的那个颀长男子和冷三一起回头看我。
冷三简短地说:“人。朋友。”
那大汉一双牛眼跟铜铃似地瞪了老大:“冷三,你发烧么?怎地和一个黄毛丫头…不,黄毛妖怪称友。”
我一听黄毛妖怪这个不伦不类的词,不由得也笑了起来——这大汉倒是率直可爱。心里就隐隐对他有了好感。我胸口的貂儿闻见冷三气味,哧溜窜了出去,爬上了冷三的肩头,大尾巴柔柔地扇着冷三的脸颊。冷三指着床上的那痨病鬼,转身看着我道:“你看看。”
多日相处,我早已习惯冷三那简短的表达方式。看来此人是他故友,冷三知道我懂些医术,想让我看看他。我走到床前,闻闻那人的气味,又看了看他的脸色。那颀长男人问我:“不需号脉么?”我只摇摇头,道:“不会。”对方愕然。
其实他并不知道,彼时我在山中求教医道,与人的那一套方法完全不同。山中以豺、狼的嗅觉最为灵敏,捕猎时凭气味可辨知猎物大小、气味、年龄。常年与猎人周旋的狼群,更是精于此道,远远就能辨知猎人身份。我在山外的寨子里听当地的头狼说,只闻味道、观察动作,就可以知道一个人的基本信息——好酒的,体虚的,强壮的,胆小怕事的,胆大冲动的等等。因此动物往往直觉极准,人有人的望闻问切,看病要号脉;兽类并不号脉,却能凭经验,以嗅觉识病。人总觉得自己是万物之灵,实则不知道动物也有灵识,虽不及人心机复杂,但也有自己族类的智慧,且良心比人好得多了。
此人并不是得了什么痨病,而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受伤后也没有好好调养,怕是这辈子都要落下病根了。一旁的大汉耐不住嚷嚷道:“喂喂,小妖怪,你又要使甚么妖法?闻来闻去做什么,奇奇怪怪地!”
我回头瞪他:“我不是妖怪。我就是这么看病的,你待怎地?你若觉得不妥,你来看罢。”
那大汉刚要回口,被床上病人的目光一扫,顿时讷讷地住了嘴。
我招手示意冷三过来:“药我今天去抓,眼下有东西要送你。”
冷三怔怔地看着我,也不动作。我没好气道:“东西太重,我搬不动。你过来看。”
冷三这才过来,我掀开铁钩上的红绸子,道:“你看这铁钩,正好安在肘上,可作兵器防身。你试试可趁手么?”
冷三眼中划过一丝讶色。铁钩虽重,但他本就有怪力,左手拿起铁钩,比着手腕套上右手。那咬合处垫了层透气的软布,既不硌手,也不嫌捂得慌。我着人在钩座上刻了只威武的虎嘴,此时看着自己的杰作,只觉得满意极了,毕竟前世是学设计的!其实这钩的灵感是来自过去电影里的虎克船长,此时用在冷三手上,也是出奇的协调。
冷三呆立在那里,余下三人也饶有兴趣地看着那钩,那颀长男人道:“这东西颇有匠心,很是奇巧。冷三,原来你这位小友还有这些本事。”
冷三并不答话,过了许久,方用轻得听不见的声音说道:“谢。”
“原来冰窖也会道谢啊。”我似笑非笑地看着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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