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过堂,众人笑着要闹洞房,却被商同赶了出去。让杜飞华觉得奇怪的是,商家似乎在以最快的速度将他们推入了洞房。一切都显得准备充足,却又仓促进行。仿佛她的到来,并不是被期盼的。整个婚礼,像个空有其表的一个程序,程序完毕,大家终于松了口气。至于她,却没人再来关注。
人们一瞬间聚拢在一起,又一瞬间消散无踪,只留下她一个人,独坐在红烛之中。她掀开盖头。风从窗子吹了进来。阿久已经被安排到了另外的屋子,从此以后,她不能再如影随行,而路,也终究该轮到她一个人独自去走了吧。她叹了口气。眼前又浮现母亲去世前的情景。她拉着自己的手。脸色死灰,奄奄一息,叮嘱着,千万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摘去面纱,直到嫁人的一天。
母亲总是少言寡语,她深信那些玄妙的东西。她曾在很小的时候做了个梦,梦到自己画了一副画,上面有个金色的人,他满身金光,却看不见容颜,只用通身的光芒将整个屋子都照的如白昼一般。
母亲却说,那是个不祥的梦。于是,飞华自小便认定了,自己是个不祥的人。关于母亲的事,她知之甚少。她只知道她曾经是梅家的大小姐,是堂堂太尉的掌上明珠,在一个春天,准备应诏入宫。然而,当父亲作为画师来到梅府的时候,母亲开始动摇。或许该说,她本就不想去那个充满虚伪和杀戮的地方。于是,画师画完了,她也病倒了,病的十分严重,直到宫里来了消息,她错过了那一年的选秀。
之后,她以死相逼,终于如愿以偿的嫁给了父亲杜怀仲,却没想到,父亲家中早已有位如花似玉的美妾,而且,已经育有一子。难怪常喜恨她,有时候,连杜飞华也会恨自己的母亲。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最终,母亲也因为自己的倔强得来了报应。她身患重病,不得不搬到了别苑。杜家,终究还给了常喜母子。
她的母亲,被誉为长安第一,其父亲梅宝林强大的家族势力,将是她入宫争宠的最有利的武器。美色加兵权,足以令宫中的每一个女人战栗。她要入宫的传闻,曾经令宠极一时的李夫人大为惊慌。而这些,又怎会是外人知道的。
李妍又怎能想到,梅英没有入宫,取而代之的,竟然是赵钩戈。而最终,宫里的女子,竟都败在了这个最年轻,最没靠山的女人身上。
梅英,桀骜不驯的逃逸了。然而,只有她的女儿才知道,她的母亲,虽然逃过了**争斗,却没有逃过命运的捉弄。她单纯的为了爱情而出逃,却没想到,普天之下都是男权的天罗地网,躲到哪里也免不了受到伤害。
是啊,她又怎么是喜娘的对手呢。飞华时常为母亲的身世叹气。她曾经无数次偷看过喜娘的舞姿,她是那样的妩媚多情,她是来自章台的啊。虽然没有母亲端庄秀丽,但,她舞动的双臂和双腿,只要动起来,便是这世上最缠人的风景。父亲怎么能低档的了。
母亲啊!你这是何苦!何苦爱上父亲,何苦生下飞华。她并不知道,烛光里,自己流了多少眼泪。
门开时,飞华已经将头靠在围屏上睡着了。
大红色的婚袍,在跳动的烛光中分外的鲜丽。商誉手里还拿着酒,脸上却没有半分醉意。
他静静的来到榻旁。
眼前的女子,面带着轻纱,红色的轻纱垂在脸前,一动不动。她长而密的睫毛沾满泪珠,轻轻的抖动着。
他俯下身子,去拿飞华身后的被子。想到书房去睡,因为他没办法接受另一个女子做他的妻子,在他二十几年的人生中,从未想过自己娶不了长烟。人生无力到如此,他无法呐喊,只能默默的转身离去。然而,飞华却忽然将头埋进他迎面而来的宽阔胸膛之中。
“你没醉,我知道,迎亲的时候,我便已经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