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宫女将一小撮白色粉末放进镂空的银质香薰中,一阵清凉如丝的气息缓缓融散于湿闷的空气里。
另一个年纪稍小的宫女将大红的锦被叠起,轻轻放在床头。一颗泪珠却禁不住掉落下来。昨夜,陛下诛杀太子,亲情全无,皇后已然受到牵连,只恐怕,今日便是椒房殿的大限。
“殿下,这艳融香是您亲手配制的,今日奴婢再为你焚香沐浴。”说着,那宫女已躬身跪在卫子夫身旁。
卫子夫安静的坐在妆台对面。
“今日可是六月初十?”她喃喃自语。
宫女默默的点了点头。
卫子夫苦笑嫣然。
四十年前,她年方十五,因能歌善舞被平阳公主召至府中成为歌伎。谁知,就在这一年,平阳宴请刘彻,新帝登基,英姿勃发,豪情满怀,席间酒溅龙袍,平阳命子夫带刘彻于内堂更衣。彻酒意微熏,临幸子夫,那日正是六月初十。
从此,子夫进宫,一直未能生育的陈皇后,被贬入长门。三年后,收回凤印,成了长门弃妇。
子夫一时之间尽享隆宠,弟弟卫青成了刘彻鞍前马后的权臣,卫氏一门成为长安最显贵的家族。
自此,民间生男喜,生女庆。人人都说,若女儿如子夫,定然全家飞升,隆宠满门。子夫封后,生子,成了汉王室近百年来最富盛名的女人。谁料,那个刚出生就被立为太子的刘据,竟在四十年后,成了**权力争斗的牺牲品。
“子夫啊,子夫,为何不嫁个布衣百姓,恩爱一生?”她仰天长叹,几行浊泪潸然而下。
“卫皇后接旨……”椒房殿的门,被人打开。一个绛衣宫人手捧圣旨立于阶前,身后的绿衣宫女像一片单薄的树叶,在刺目的光线里如同一抹剪影。
卫子夫转过身来,这是她第一次用背对着刘彻的圣旨。
门外的宫人先是愣了愣。宫女的手开始发抖,爵和漆盘间不时发出“咯、咯”的声响,令人听了,心里发慌。
“黄门令,彻还想和子夫说些什么?”卫皇后的声音虽轻袅,却如钢丝般钻进郭云生的耳朵。
彻,这宫中,还无一人,敢这般称呼帝王。
郭云生挺直身子,轻咳了几声。这次的圣旨,是这几年来最令他作难的一次。
他想把速度放慢,希望事情可以出现转机。
卫子夫见郭云生始终不开口,心下早已明了。这圣旨恐怕是来催命的。她叹了口气,缓缓起身。
“黄门令,请给子夫一炷香的时间。”
郭云生望着那丰腴匀致的背影,默默点了点头。
卫子夫扶着宫女的手臂来到寝宫。
她不能这样离开,她是皇后,即便是死,也是这个世界上最高贵的女人。
当她沉入浴盆,微闭双目。入宫前后的点滴,一幕幕的浮现在眼前。
四十载,她谦逊温良,相夫教子,善待那些与她争宠的女人们。可到了最后,却输给了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子夫不能不恨,她心里清楚,这**的杀戮从来就没有终点,自己不过是身先士卒罢了。她冷冷的笑了,脸上交织的,不知是水还是泪。
郭云生立在椒房殿外,心尖掠过一丝酸楚,这偌大的未央宫,受过卫皇后恩惠的人无数。可今日,却无一人敢站出来为她鸣冤。看来真的要改天换日了。他缓缓抬起头,看着空中那轮昏黄的日头。
“难道不怕皇后逃走吗?”他身后的绿衣宫女瑟瑟的问道。她才入宫三日,却不想倘上了这差事,姐妹们都推说身体不适,让她陪郭云生走这一遭。
“卫皇后是磊落之人,绝不会逃走。”郭云生冷冷的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