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何尝不想呢?可广清八县的割据局面由来已久,既不是他造成的,又不是他维持的,人家有砦司令,有十万大兵,他光想能想来么?
细细回忆起来,他也曾象面前这位郑灵宝一样激昂慷慨过,也曾有过一番报效国家和民族的雄心大志。五年前刚被省府派到这里来时,他就一厢情愿地想打破这里的割据局面,为此还扎扎实实做过一些努力。
他曾深入民间,广泛征求民众对地方自治的意见,并把这些意见整理成文,亲自面交省**;也曾就砦司令施行的集王寇做派为一体的统治方法,对砦本人当面进行过质疑;还曾就砦在八县境内禁烟,却把大量烟土公开征收,运往境外的做法表示过强烈不满,可他得到的是什么呢?省**要他“难得糊涂”,砦司令要他滚出广清,有一天夜里,竟有人往专署门口扔了颗炸弹……
他当然不能走,一走,专署这面青天白日旗没准都保不住,专署的脸还往哪搁?开初半年非但没走,碰到事照样硬着头皮去闯广仁总部,找砦司令。
砦司令照样见他,听说专署门口挨了炸弹,很吃惊,还正正经经说要查。砦司令见他时客气倒是很客气的,有时还有酒菜招待。可砦司令对省**却毫不客气,开口“狗日的”,闭口“日他娘”,全无会见各界贤达时的那种温文尔雅。
后来才知道,砦司令表面上骂的是省**,实际上骂的是他应北川,砦司令管这种做法叫只打屁股不打脸。他和省**都代表国府,省**远在山外,是国府的屁股;他身在广清,则是国府的脸。砦司令骂了省**谁都无可奈何,就是他应北川也无法向省**报告。你能报告什么?总不能说砦司令要“日你娘”?!
砦司令骨子里是流氓。
那时节,他对砦司令的流氓本性尚无深刻认识,未泯的良知还促使他想在尽可能的情况下为广清民众做点好事,哪怕送一缕清风也好。
他暂且撇开砦司令的割据现状不管,从小处着手,试图以专员的身份,处理一些地方问题,诸如:地产矛盾,宅基冲突之类。
想不到就连这样芝麻般的小事,砦司令也不容他管,先找到他打官司的人全被打了屁股,后来想找他的人也不敢找了。砦司令不知是在什么人的怂恿下,突然发了一道文告,要各联保处都成立“调解委员会”,凡有纠纷,一律找“调委”解决。结果,“调委”一夜之间在八县七十余个联保处成立起来,他最后这点可怜的作用也没有了,十足成了国府摆在广清的衣服架子,实际权力甚至不如一个联保处主任。
他是识时务的,只好知难而退。
砦司令在他知难而退之后,也没再为难过他,好吃好喝的,三天两头送,自己从山外买了那辆司蒂倍克后,还把用过的旧雪铁龙给了他。
砦司令夸他字写的好,说他的字笔墨滋润,狂放不拘,绵如烟云,屹如柱础,理应好生揣摩,积累心得,以图大展。
他只好老老实实练字,用练好的字为砦司令写假报告。每写一次,砦司令总亏不了他,不但送“绵羊票”,送大洋,有时还送上好的烟土。后来干脆让他在广清烟膏局公卖的山外烟土生意上搭了一股。
砦司令这人倒也仗义。
感到了砦司令的仗义,再重新审视砦司令治下的一切,才发现了砦司令搞地方自治的许多成就:广清八县除裂河外,大小河流不下十条,全被砦司令治好了,以广仁县城为中心,八县公路全部联网,电话也联了网。砦司令虽说是靠枪杆子和杀威棒进行统治,可毕竟是把广清八县整治的无偷无赌、无毒无妓,说“路不拾遗”也许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