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丛听到事有转机,连忙摇晃摇晃根子,让他快些回神过来。待根子不再叫嚷了,柳长青复又道:“你们或许觉得适才秋萤的话说的难听,但话糙理不糙。对于林子与徐小环的事情,我与秋萤都是一样的看法,就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其实事情最开始并非他们之过,乱传闲话的长舌妇们有错,调戏良家妇女的爷们儿有错,但林子与徐小环都没有同他们奋起抗争,而是在闲言碎语中,渐渐迷失了本性,变得更加卑微也更加敏感。他们没有一致对外,而是彼此较劲,导致家庭失和,又对彼此失去信任。”
“他们觉得四周都是敌人,几乎无法喘息,却忘记了原本自己身边,就有一个最亲密也最值得信赖的盟友。四面楚歌,内忧外患之下,让他们行事也多有偏颇。林子不应该将无子的罪过都归于徐小环从而打骂于她,徐小环也不应该由着致远一个外人来打抱他们夫妻间的不平。林子因此怀疑致远与徐小环有染这才愤而伤人,徐小环因为无辜而对林子失望所以当堂请休。”
“最后,林子因为前路晦暗没有勇气再活下去,狱中留书自尽,看似潇洒,其实可悲可叹;徐小环已无亲人下堂弃妇别无所依,辗转攀了高枝,予人做妾,未必称心如意。”
柳长青顿了一顿,由着根子想了一下他说过的话,才又接着道:“林子之死,确实出乎我与秋萤意料,事后也有过反思追悔,觉得未能站在林子的角度多加考虑。但即使横蛮如秋棠,也并没想过要林子的命,根子你将你哥之死,归结到张家头上,已属牵强。别说张家没人要他死,便说眼下秋萤若说让根子你去死,你会不会去?更莫说你不去追究秋棠致远,也不去追究徐小环,反而在我百花深处捣鬼生事,这却是所为何来?!”
“我的确是证实了徐小环与张致远并未逾矩,但一来我所证属实,你怨不得我;二来你大哥并非因为徐小环而去死,他临终放徐小环自由,就可以说明一切。他为什么死,说到头无非四个字,不想活了。他有自尽的胆量,却没有活下去的勇气。纵有千谋万智,难救一心求死。试问,你怨得了谁?”
张秋萤看到根子似乎已平静了下来,虽然呆怔怔的,却似乎也听进了一些去。她复又道:“原本,我与长青哥不必在此多费唇舌,一来清者自清,二来坦白说将你们派去南边就是一次考验。根子在我进京前后,一直跟在我身边,虽终究比不上他们兄弟之间血浓于水,但经年累月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你们夫妻二人,一直是我的好帮手,我不想失去你们,想给彼此一个机会。可惜,最终天不从人愿。但无论是考验最初,还是如今这种情势,我与长青哥都已打定主意,不做追究。并不是我们有多宽宏高尚,而是人与人相处,实在不必揪住错处一竿打死。今日你们因一错而伤了我心,但往日你们也有千好我还记着。”
青丛轻声叫了一句“三小姐”,然后眼圈便红了。她眨了眨眼睛,却还是没有抵挡住里面的湿意,面前的一切恍惚间朦胧了起来。
那一片濛濛的微光,就好像几年前一个夏日,她在南小巷院子里翻晒着马齿苋,然后喊了一声“三小姐”,秋萤在一旁拿她与根子开玩笑:“青丛啊,以后你就跟我根子哥一起……”
秋萤故意让人误会,等他们都臊得不行了,才拉着长声儿道:“……叫我秋萤就行!”
青丛想起那时候,自己好像是讥讽她是唱戏的,才拉那么长的声儿。秋萤不恼,笑嘻嘻地继续说她就是唱戏的,要唱一曲《西厢记》,唱才子佳人,郎情妾意。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画悲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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