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山里,并不是走在路上,两边种着几排树,中间是汽车。也不是游景点,好像在山里,到哪都有人。真正的山里,没有什么人,如果有,就是相约出来的这些人。如果碰见熟人,最多是放牛的,如果碰到不是放牛的,那是很难得的。
在山里面,只有结伴而行的几个人,剩下的,就是山路,花草,树木,偶尔有飞过的野鸡,奔过的兔子。这是真正的安静,空旷,孤独。有时听见流水的声音,知道走近了小河,但是看不到小河,有时听见汽车的喇叭,但是只能从树缝里看到一小截公路。
我们穿过松林,看见对面的山顶连着天。要想站在对面的山顶,就得趴着,起码得蹲着,站着肯定会碰着天。不过不要担心碰破脑袋,因为天不是硬的,而是软绵绵的。
如果到了傍晚还在山中,那么就有机会看到树梢插入夕阳的奇观。这种奇观可能绝少有人见过,但是见过一次就很难忘记。那不是小孩子搞出来的图画,而是树梢真的插入了夕阳,而且毫无疑问,插进去的树梢被夕阳烧掉了,在太阳靠着山顶的地方,有一瓣摇曳的桃花。
这是第四瓣,第一朵桃花终于快要绣出来了,每一瓣都是用不同的针法绣出来的,看起来漂亮非凡,像一幅未完成的名画。
在山上的时候,我们尽可能的找机会玩,从铺满松针的坡上滚下去,当然这个事后有点麻烦,滚完之后衣服里全是松针。衣服里有松针不光是自己麻烦,关键是不能让大人发现,被发现了必定挨骂。掉到河里也一样。
有次我给伙伴们施展过河的绝技,结果给掉到河里了。当时我十分恐慌,我害怕的不是衣服湿了或者会被淹死之类,而是大人知道了会凶神恶煞的又打又骂。
我想我妈实在是个大大的暴君,我偷人家的东西占了便宜你要打我,我掉河里吃了亏你还要打我。
迫于习惯的压力,到了六岁的时候,我听从家里的安排上学去,家里说我要好好上学将来当个毛主席,到时候就可以学武功了,想跟谁学就能跟谁学。
我正式上学的时候在夏天,不过从开春起就在准备了,那是个小燕子归来的季节。小燕子的确住在人的屋檐下,甚至住在屋子里,但是我家的屋檐比较窄,就没有燕子筑屋。有年好不容易来窝燕子,孵出的小燕子掉下来被鸡叼了,后来燕子充分认识到了鸡的危险性,再没来过。
每年都春天都是个新奇的季节,光秃秃的山头突然冒出了颜色,就好像我们平时使用的黑白课本突然变成了彩色课本,一扫长久以来的沉寂。杏花开的漫山遍野,粉白的一片连一片,从眼前一直蔓延到看不见,仿佛昨天是荒山,大半夜突然有人从夜空中撒下了生机。
我惊喜地发现,看似杂乱的杏树是有序的,把满山的杏树缩小到一个手帕上的时候就会发现,其实这是一瓣桃花的形状。
我跟奶奶说起,奶奶看了半天,这确实是一瓣桃花,可是这种纹理布满断层,没法绣出来。
但是这必定是花瓣中的一瓣,奶奶去找那个晚上看羊的老翁商量。回家仔细看了其他三瓣桃花的纹理走向,好像有字。奶奶认真计算了每条线的长短,在有断层的地方就用浅色的线,完成了第五个花瓣。
然后将前四瓣桃花用同样的方法计算了线条的长度,纹理奇怪的地方就用浅色的线,完成的时候果然看出一个“荣”字。
上学之前我最后一次去了地里。当时是在翻地,牛拉着耢,人站在耢上面赶牛。站在上面的感觉十分特别,让我想起那天在雪地上狂冲的人。随着周围的世界不住倒退,我仿佛真的成了高手,以传说中的轻功在田里飘忽而去,追寻着小龙女。
读书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