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也只是暂时的。他在外面活动的时候的确忘记了鸣凤,但是回到家里,回到跟沙漠一样寂寞的家里,他又不能不想她,不能不因思念她而苦恼。两种思想在他的脑子里战斗,或者更可以说是“社会”跟鸣凤在战斗。鸣凤是孤立的,而且她还有整个的礼教和高家全体家族做她的敌人。所以在他的脑子里的战斗中,鸣凤完全失败了。
不用说,鸣凤本人一点也不知道这些事情,她还是热烈地爱着他,暗中为他祝福,有时候她也期待着,祈祷着他有一天会拯救她,把她从污泥里救出来。她的生活不再像从前那样地困苦了,主人们对她比较温和多了,而且纯洁的爱情又鼓舞着她,给她造就了美妙的幻梦,使她忘记了现实的一切。然而她总是很谦逊的,便是在幻梦中,她也并不十分大胆,她甚至想不到跟他平等地生活在一处,她只想做他的忠顺的奴隶,不过是他一个人的奴隶。在她看来只要能够做到这一层,就是她的莫大的幸福了。但是事实常常跟人意相反,它无情地毁灭了多少人的希望。并不要多久的时间,鸣凤就会知道在她的面前究竟摆着什么样的结局了。
在《黎明周报》第四期付印以后,一个傍晚觉慧同觉民一起到琴的家去。
张太太和琴正坐在窗下阶上闲谈,看见他们走来,便叫李嫂端出了两把椅子,让他们也坐在那里谈些闲话。
“你们的周报第三期看见了。那篇攻击旧家庭的文章一定是你写的。你为什么用个那么古怪的名字——刃鸣?”琴含笑地对觉慧说。
觉慧带笑地分辩说:“你怎么晓得是我写的?我偏说不是我写的。”
“我不信。我看那口气完全像你写的。你不承认,我问二表哥!”她说着便侧过脸去看觉民,觉民微笑地点了点头。
“那么你给我们的周报写一两篇文章好不好?”觉慧趁这个机会向琴央求道。
“你晓得我不会写,何必要我来献丑!让我做一个读者就是了,”琴谦虚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