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不料傅端毅这几句却戳中了伽蓝的痛处,他自小饱受磨难,从军后至今都挣扎在生死边缘,大小功勋都是靠自己一刀一刀砍出来的,他和普通庶民一样,对豪门大族与生俱来就是羡慕嫉妒恨,身份的改变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荣耀感,相反,让他深陷仇恨的漩涡,让他的心理日渐扭曲,所以他迫切想逃离,他已经理解了母亲,知道母亲为什么让自己发誓终生不踏足中土一步了,因为他根本就不属于中土,不属于豪门大族,他只是一个可怜的卑微的官奴婢。
伽蓝脸色阴沉,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傅端毅的劝谏,“为甚咱要卑躬屈膝?那张脸,咱没有,没得给。”
傅端毅苦笑摇头。西行却是哈哈一笑,拉着傅端毅出帐去了。帐外号鼓喧天,蹄声如雷,欢呼声更是此起彼伏。西北人情绪高涨,精力过剩,就在营寨外的草地上打起了马球,气氛热烈如过节。
伽蓝默默地坐着,手里拿着横笛,摆弄着,却没有吹奏的心情。已经很久没吹了,甚至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和西北兄弟们都没有引吭高歌了,原因无他,就是因为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群狼环伺的险恶之地,一个充满了血腥和杀戮的战场,大家连睡觉都睁着眼睛,哪还有闲暇歌舞取乐?
暴雪趴在他的身后,仿佛感受到主人忧郁和愤懑的情绪,一双暴戾的眼睛微微眯起,忽然,它的眼睛蓦然瞪大,冲着帐外低声咆哮。
伽蓝知道来人了,伸手摸了摸暴雪颈上的长毛,示意它稍安勿躁。
帐帘掀开,李世民走了进来,跟在他后面的是一位年近四十、体型削瘦、相貌端正的中年人,看上去为人温恭而谨慎,甚至给人一种胆小怕事的感觉,但仔细再看,不难发现其眉宇间隐含着一股刚毅和坚韧之风骨,让人不禁收敛起自己的轻慢,郑重相待。
伽蓝知道来者便是高士廉,当即站了起来。昨夜因忙于处理公务双方便没有见面,伽蓝也不以为意,对高士廉此人他没有任何记忆,所有印象均来自李世民的简略介绍。直到今日清晨与薛德音辞别之时,薛德音特意嘱咐,他才知道自己与高士廉竟然还有亲戚关系。
高士廉的祖父是北齐清河王高岳,高岳是北齐神武皇帝高欢的堂弟,而伽蓝的祖母高老夫人则是高欢的女儿,因此按辈分论,高士廉是伽蓝的表叔。据薛德音说,高老夫人在西京的时候,与高士廉来往密切,并多有照拂,也正因为如此,高士廉才师从高老夫人的女婿薛道衡,并结成忘年之交。既然高士廉与温城司马氏有这层关系,也无怪乎李世民敢于恳求伽蓝出手救助了。
李世民颇有些自来熟,唤了声“伽蓝兄……”便自顾介绍高士廉。
伽蓝换上一副笑脸,急步上前,恭敬见礼。
坐下后,不待伽蓝开口,高士廉便主动从两家的亲戚关系说起。不论伽蓝对司马氏的感情如何,前朝皇族渤海高氏的血脉始终流淌在伽蓝的身上,这份亲情是跑不掉的,这便给了高士廉在感情上迅速亲近伽蓝的机会。高士廉看上去沉默寡言,其实话匣子一旦打开,当真是滔滔不绝、妙趣横生。
很快天色入暮,伽蓝情绪好,上了酒菜,请来傅端毅、西行和一帮西北狼兄弟相陪,给大家隆重介绍这位前朝皇族的后裔。
酒酣耳热,伽蓝与高士廉把盏言欢,彼此从心理上更亲近对方,说话也就随意了。
“将军,陛下既然授权你建立龙卫府,你为何不利用东都的便利条件,就地征召锐士以便迅速完成龙卫府的建设?”
伽蓝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没有回答。高士廉话中有话,但伽蓝自有打算,根本没有必要告诉初次见面的便宜亲戚高士廉。孰料高士廉却是佯作不知,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