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尉说:“他刚刚出诊回来时还好好的,忽然犯了胃病,疼得厉害,向班长请了假。你可以看看他去。”
加藤住在西侧,智广故意从东侧出来,这样他就绕着院子看了一圈。原来他没到过的南侧是伙房、仓库和炊事兵的宿舍。每个炮楼下层都是勤务室,装有电话,挂着士兵们的名牌。
他找到加藤的房间,敲了下门,里边沉闷地应了一声。他进去看见加藤靠墙坐着,在闷闷地吸烟。
“噢,是你,早来了吗?”
“看了一会儿演出,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怎么不休息?”
“好了一点,谢谢你。演出有趣吗?”
“我不觉得很有趣。”
“这算什么戏班子,把这种下等玩意给当兵的看。”加藤摇摇头说,“我不想看他们。”
过了一会儿,加藤问道:“你过了年就回天津吗?”
智广说:“我想是。爸爸没有来,妈妈不放心。”
“走吧。”加藤望着窗外说,“我是老师,我有责任教育学生要善良、正直,在这儿你找不到模仿的榜样。”
“嗯?”智广正色地问。
“唔,我是说这据点里你见不到高尚的人,小孩子不适宜在这种地方生活。”
“我明白了。”智广试探着说,“你认为,今天你去给他换药的那个人也是下流的吗?”
加藤吃了一惊,看着智广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久,结结巴巴地说:“你年龄还小,有许多事不是你这年龄的人应当知道的。”
智广说:“我知道加藤是个好心人,好老师,和许多人不一样。”
“你凭什么说我是好心人?”
“你给那个人换药很认真,而且尊重他!”
“噢,千万不要说出去,你答应我不跟任何人说!是吗?”
“当然。”
“那个人是我们的敌人,在战场上见到也许我会杀死他,或者我被他杀死。可他,他是个品格高尚的中国人;外边看戏的那些中国人是猪,是狗……”加藤突然住了嘴,被自己吓住了。
智广催促说:
“您往下说呀!”
“没什么,没什么,我今天病了,乱说了一气。”加藤摇摇头,不再说话了。
外边人声嘈杂,演出完了。智广站起来告辞,加藤说:“队长要请来看戏的中国人吃饭,你不留下吗?”
智广说:“如果我能和你两个一起吃我就留下。”
加藤说:“不行,我是士兵,最低一级的士兵,没这个权力留你。将来吧,将来我退伍以后可以一起吃饭。”
又有人敲门了。金井探进个头来说:“学生,队长先生请你去吃饭。”
智广只好随他走出来。
尽管是冬天,宴会就在院中进行。士兵们把看戏坐的木料拉开,围成个方形,用子弹箱架起木板来作长桌,然后每人一份摆上了碗筷和酒杯,搬来了几木桶清酒。日本士兵按建制坐好,准尉就让中国人就座。炊事兵先给每人送上一小盘鱼片和酱油碟,随后又送来“天妇罗”。准尉举着杯说了些祝贺新年,希望中日提携、共存共荣等话,就推说“还有公事要办,不能陪大家,希望各位尽兴”,回自己屋去了。
汉奸们夹块生鱼放在嘴里,嚼嚼不是滋味,想吐出来又不敢吐,有的人就大口喝酒,像送药似的往下送。有的装作擦嘴,把它吐到袖口里,扔到地上怕日本兵看见,只好用手攥着。
过了一会儿,金井又来传话,队长请区长和智广去他屋里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