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徒弟猛地抬头,眼眶里开始以惊人的速度蓄水。

这孩子就是蹬鼻子上脸的典型。

少年泪痕交错,纵身扑到我怀里大哭,“还不是那个姓方的!呜呜呜,混蛋,臭混蛋……我研究了那么久的丹药都没有用,为什么他这个白痴,居然、居然能帮到师父,呜呜呜呜,为什么啊,哇哇哇哇——”

我失笑。

难怪施子锌今个儿这么反常,原来是被方迤行刺激到了,觉得失了面子。

我频频安慰少年说这只是个意外,谁也没有料到的意外,不只是我,就连掌门都颇为吃惊。况且,连方迤行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配了什么方,又怎么做得数?定然只是巧合而已。

我再三保证自己这副身子骨定是离不开小徒弟的药养,施子锌这才好不容易破涕为笑,心满意足地返回石室里,临走前不忘再三叮嘱我路上不要贪玩。

小雨淅淅沥沥,并未带来想象中的寒意,反倒让人觉得十分清爽。

我撑着油纸伞慢慢吞吞行了一路,直至方迤行的院子中,才发现院中并没有人。

下雨天不在屋,不知又跑去哪里练习了。

可是以方迤行的剑术修为,他其实根本用不着这么拼命,还是说……他根本是想借由身体上的发泄,去达到内心的平和?

我的做法竟能让他困扰至如斯地步?我不禁哀伤地反省着。

往先游历五湖四海,难免会遇上不少麻烦事,就算每每得以顺利解决,多少也会有无辜人惨遭牵连。

我知他素来心善,便教他说“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

方迤行不会再拿当初那种看怪物的眼光看我了,我觉得少年长大了。

尽管如此,可每次事发当日半夜里,在以为我睡熟之后,方迤行都会如游魂般的起身外出,乘夜练剑,不将自己折磨得精疲力竭就无法安睡。

无论伏九,不分暑寒。

那时候,方迤行总以为我睡得香,睡得沉,便放下心独自去屋外练剑,一练就是一夜,殊不知我亦一听就是一夜。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算藏有心事也不再坦率相告了?

云淡天高,翠缀林梢。

大徒弟和小徒弟分别占用两间屋,却共用一个院子。

院中立着一棵极其高大茂密的凤凰木,旧时凤凰花开时,子锌常端着小凳在花荫里优哉游哉做药,迤行便立在树下等我前来。

站在院外,远远相望,只肖一眼,看玉人青衣,肩缀红花,如画眉眼便显得分外俊秀、美不胜收,倒是应了那句“有花堪折直须折”了。

雨中赏花,别有风味,颗颗晶莹随落雨轻点瓣间,娇嫩的花瓣若承重不起便会随之舒展,抖散,落红翩翩正好。

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奔跑,水洼践踏声紧凑密集且清晰可闻,一路由远至近。

我一转身,便看到举了外袍盖在头顶遮雨,慌忙小跑回院的方迤行。

他人还未进院子,抬头亦看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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