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自清了清嗓子,而后开口道来,说到底无非是看不惯富人们借施善之名,行满足自我虚荣之事的伪善嘴脸。
或许周婉绣并没有那个意思,或许她是真的怜悯小乞儿境遇,但她今日里的做法,却是我无法赞同的。
听我如此说,方迤行看上去显得更为好奇了,不知他是否联想到了什么,复又问我为何故会了解小乞儿们不愿接受施舍的心态。
我给他加了一筷子青笋鸡丝,笑道,“迤行你不记得了,为师以前说与你听过,为师也是做乞丐出身的。”
方迤行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撇开视线不再看我,一双眼微微眯了起来,烛火映照下眸内情绪复杂得无法让人看清。
我本也没觉得有异,却在看到他灼灼乌沉的瞳仁后突然紧张起来,当即放了碗筷,开口试探,“迤行,你,是不是想起点什么?”
他盯着火光打量了很久,片刻后捏了捏鼻梁,疲惫地含糊道,“不知道,突然有些画面冲进了脑子里,有些模糊……”
其实我一直不太明白,方迤行独独将我忘了,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若说他不记得我,他又该怎么解释他是如何成为阆风弟子?
不知在迤行心中,这问题,是否有答案?
当下我不免生出点一鼓作气、刨根问底的想法,咬牙豁出去道,“那迤行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为何会离开江南?还有城西义庄里的小伙伴,他们是怎么……”
方迤行身子一震,在我紧张的打量中极缓慢地睁了眼,目光投来,灼得人面皮发红,像是反问,却又带着笃定,“连这些事情,师父也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还是当事人之一呢!
我左手捏着右手,深吸了一口气后继续诱导道,“迤行,当日江南城中凶徒作恶,欲取你命,而你却恰好被人救下了。当日那人,究竟是谁救了你,迤行你可还有印象?”
这次,方迤行揉着太阳穴,久久没有回答。
话题突然沉重得超过我二人接受范围,确是我始料不及的。
方迤行没有接着吃的打算,我当下也失了胃口,他面色略显阴郁,不是揉太阳穴就是捏鼻梁,似乎多呆一刻,都是对他和我的折磨。
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似乎将他逼得有些太紧。
叫来店小二收拾饭桌的时候,方迤行顺便借口离开,今夜不欢而散,我颇有些后悔,自觉更不该因一己之欲,焦急试探于他。
夜深了,临街上幽黑一片,早已没了路人的踪迹,我拖着腮在窗口吹半天的冷风。
今夜原定是我光顾王员外家的大好日子,眼见时候已经差不多了,我用凉水洗了把脸,又格外认真地净了手,换上夜行衣束好发,才往衣襟夹层掖了几件方便办事的物件。
这一夜就算不出手,我大抵也会彻夜失眠,既然横竖都睡不着,不如找点事情来做打发时间。
吹了灯,推开窗,系好蒙面布后一跃而下,几个点地起落便遁入黑暗中。
小巷屋脊上我急速奔跑,身子轻快得如轻风扶柳,终于让刚才乱了方寸的心重新归于平静。
夜风飒飒,人影若鬼魅而至。
只是此时胸有成竹朝王府飞奔的我还不知道,这晚一走,居然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