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还在世,他和父亲关系并不好,对我也是责骂多于关爱,直到十二岁那年,我科举及第扬名天下,他对我的态度才稍稍改变,但那时,他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临终前,他将我叫到床边,却不看我,只说了一句话。他说,我把程家交给你了,也不奢求什么,请你务必要让每个人得以善终。”

海风尖锐呼啸,兴许是冷得承受不住,他的身子有些发抖。

“爷爷对他的孙儿,竟然用了‘请’字,我在老人灵前跪了几天几夜都想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以为他是糊涂了,便告诉自己定不负重托,立誓将家族打理得昌盛兴旺。后来,父亲却告诉我,在我手中,程家只有两条路,要么权倾天下,要么死无葬身之地。”

沉璧终于没办法再装下去。

“他不是你真正的父亲,在广化寺,我……听若兰说过。”

“是的,她什么都知道,但她不知道我害怕,我甚至弄不清自己究竟是谁,她就那么笃定我能成功。我想做程怀瑜,哪怕再平凡一些,即便犯了错,也还可以选择其他方式活下去。但,他们让我连寻找退路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往前走,走到尽头,山巅或深渊,谁知道呢?”

“怀瑜,你听我说……”

沉璧半跪着,轻轻的拥抱,让他靠在自己怀中,直到他不再颤抖。

她声音不大,附在他耳边,却坚定异常:“我认识的程怀瑜,在面对劲敌时,永远都是睿智而不失冷静的,只要是你想做好的事情,就一定会全力以赴,即便惨败,也可以潇洒的付诸一笑,毕竟尽力了。不要顾虑太远,未来也许没你想象的那么糟糕,你当初劝我来京城时也说过,与其被动的活着,不如主动的争取,最差不过蜉蝣一世,也要想方设法的让自己活得好一点才对。”

潮起潮退,湮没了天与地的界线,整整一夜,流完了一世的泪。

他在风雨中睡得出乎意料的安宁。

然后,做了一个梦。

梦中,一个女孩款款走近,混沌不清的一团白影,却似故人。

她说,木木,没有我,你也一定要幸福。

他傻傻点头,却忘了问,木木,是谁?

凌晨,沉璧被海鸥的叫声吵醒,她睁开眼,发了好一会呆,才意识到映在眼帘中的大片蓝色是天空。

变态的天气,昨晚还雷雨交加,黎明时分居然放晴了,大概是老天爷开够了玩笑,回家洗洗睡了。

沉璧习惯性的翻滚,滚不动,支起半边身子一瞅,发现程怀瑜枕着自己的腿睡得正香。

不得不承认,那家伙的睡相很标致,朦胧的天光映着俊美的脸庞,白皙的肌肤呈现出暖暖的象牙色,红晕微染。

沉璧忍不住用食指点点他的鼻尖,没反应。一时玩心大起,凑上前去比划:“小样儿还挺耐看么。可是,睫毛没我长,嘴巴比我大,皮肤比我老,鼻子比我挺……嗯嗯,此条忽略不计。综上,本姑娘的美貌还是很有发展前景的……”

“鼻子为什么就可以忽略不计?”

“因为中心论点是本姑娘更胜一筹。”沉璧顺口答得得意洋洋,等到反应过来,一张小脸“唰”的涨红。

长长的眼缝弯起,程怀瑜笑得分外惬意,慢悠悠的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所以最终结论是姑娘你一旦长成,势必倾城倾国。”明亮的眼眸看向沉璧,并不含嘲弄,他原本就是这样认为的。

沉璧却急急忙忙爬起来,拍拍衣裙上的沙:“懒得理你。我……我去看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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