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慕容奕来了兴趣,“他对你说过什么?他执意亲征,果然并非一时糊涂?”
慕容轩不语,他想起昨晚那一幕。
被囚于暗室中的男子泰然自若,一袭白衣,犹胜霜华。
“死?我既然敢来,也就没有把这个字看得多重。亲征,无非两样结果,胜,得偿所愿。败,最差不过如此。倘若我今生还有见她最后一面的机会,便只剩这一次了。”
“你以为是我让沉璧去刺杀慕容博?我倒也希望我能狠下这条心,谁知我偏偏做不到。我还指望她能抛却前尘过往,让我用下半生来弥补对她的亏欠。可是,她不给我这个机会,她根本不打算活下去。她一心只想给你报仇,她手上那把剑,离我的胸口,大约也只相差一念之间。那个时候起,我已和死人没什么两样。”
“如果我是你,胸怀远大,步步为营的夺来天下,我也可以举重若轻急流勇退。这样的放弃,并不是件难事,甚至还能留得身后名。可我从开始就是被逼的,一件以命相搏的东西,就连放弃的资格都不曾属于我。我曾经最快乐的理想,莫过于做个普通商人,忙碌的养活妻儿,闲时在后院种一两株山茶。可事实上,我做了什么?我杀父弑君,我多疑的伤及无辜,我连自己的孩儿都保不住,又为了那可笑的亡国罪名,亲手将心爱的人推往和亲之路。”
“我走错一步,便错过一生,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你若也不想无果而终,便该应了我的要求,我绝不会让你失望。我南淮后继储君,自当依照我的遗嘱与贵国建交。”
言尽于此,不为求生,只为见她一面。
他是不是该庆幸,他的璧儿,尚且一无所觉?
十里楼台,琴声不绝,待蒙住双眼的黑布取下,怀瑜看到的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眉清目秀,流波转盼,只可惜一道狰狞的疤痕从她的唇角斜伸至额头,虽然经过细心养护,色泽已近浅淡,但美玉终究有暇,再也不复当初的完美。
“青黎?”他微微皱眉。
“你没有认错人。”青黎对他的惊讶回以一笑,“跟我来。”
怀瑜默默跟在她身后,巫峡那一战,付出代价的人,原比他知道的还要多得多。
“青黎,你也……恨我吧?”
“不,既然她都可以释然,我有什么不可以?她说,恨比爱更难,唯有释然,才是真正的解脱。”
怀瑜苦笑:“她还好吧?大夫们有没有说过,她何时会醒?”
青黎没有立刻答话。
回廊两侧白纱轻扬,如同冬日里的大雪,模糊了视域,模糊了空间,他恍然觉得自己又在做梦,唯有在梦中,他才可以这么真实的走向她,走向梦寐以求的终点。
除却遗憾,只剩圆满。
他的一生,本该与她携手白头,如今,却也不用等到白头了。
数着自己的脚步,有些期待,又有些情怯。
仿若回到多年前的苏州,他在天色未亮之际急匆匆的赶往柳府,只为找她要一份曲谱,抑或是,想见她一面。
好在这一次不同于那一次,她就在前方安静的等他。
“到了。”青黎终于停下。
他举目四望,立足之处乃一方水榭,脚下泉水氤氲,暖雾终年不散,空气中弥漫着药草清香,令人心旷神怡,想必是慕容轩特意建来供她疗伤之用。
青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侧身相让。
推门的瞬间,他几乎屏住呼吸。
怕吵醒了她,更怕惊醒了自己,只是梦呵,梦中的容颜,梦中的笑眼千千。
他走近床边,不料床榻间被褥整齐,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