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乾低着头不答。
“是因为你知道你们君子有多在意于我。我每提一回那事,就是伤他一回。而你会受我要挟,是因为你在意于他,不愿见他受伤。竹乾,连你都能看出他看重我,我又岂会看不出来,还白白执着于当日的误会。我是不知道你们当日的话究竟是何意,不过竹乾,眼下,我相信他,比对任何人都信。”
竹乾眼里的些微紧张放松了下来,但她口中还是解释道:
“姑娘,那日其实只是我在提议让君子将姑娘送走。因为君子的身份暴露,姑娘的处境也不如以往安全了。君子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他一直在担心姑娘的安危。可是我提议那事时,君子却拒绝了,只说姑娘还有用。其实,我也明白,君子会那么说,只是因为,他舍不得姑娘。”
陆婉扬背对着竹乾沉默了一阵,然后一闪身从院落里消失了。
回到地宫,陆婉扬未曾在房间里找到褚何勤。她卸了易容,四处寻了他一阵却都不见人影,于是就心下了悟地朝地宫花园里去了。
下到假山下的地穴中,她果不其然地在此发现了褚何勤。
“又到这里来了?”她在他身旁坐下,扶过他的脑袋,让他靠在她肩头。
“不高兴吗?”她摸着他微微冰凉的脸说道。
身旁的人轻笑,道:
“婉婉,我不是不高兴的时候才会来这里。高兴的时候也会来。”
陆婉扬不太明白。她以为褚何勤在这地穴里度过了童年最黑暗的时光,应当恨不得此处再不存在才是,他却一直将这里保留着,还不时地来坐坐。
“这里,既是母亲受尽□□的地方,也是她拼尽全力护我长大的地方。如今她尸骨无存。我若想她,便没有比此处更好的去处了。”他闭着双眼静静地说。
陆婉扬轻叹了一口气,道:
“何勤,我有时觉得我很是了解你,有时却又觉得完全看不懂你。”
“哦?”黑暗中,陆婉扬从他的声线里听出他正在抬眉浅笑。
“何勤,你的心里,似乎没有恨。可是经历过那些的你,为何会没有恨?又为何你没有恨,还会成为这众人口中的‘魔教’之主?为何你一边能够不动感情地杀戮,一边还能饱含温柔?何勤,我算是真的不明白了。”
“母亲她,没有教过我怎么恨人。”褚何勤悠悠地说了,语气却像是他也不知陆婉扬那问题的答案,还带着几分迷茫。
他的母亲走后,褚何勤学会了绝世的武功,夺下了却非门的掌门之位,又荡平了当年折辱母亲的华阳派。可他做这些的时候,如陆婉扬说的一般并没有怀恨,只是十分平静地觉得,这些是他应当为母亲做的。
他杀那些人时,也未曾觉得不妥,也未曾有半分不忍,或许是因为那时他尚未学会把母亲以外的任何人看成是“人”。
直到现在,他的世界里也只有两个人而已——一个,是陆婉扬,一个,是他自己。
即便现在他偶尔会出手救一两个人,也听着陆婉扬的劝很少叫周遭见血,还早早习惯了对却非宫的下属笑脸相待,但他的世界仍然只有两个人。
此时,他看到他世界里唯一的另一个人浅浅一笑,抚着他的额头轻轻说道:
“何勤,你曾有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母亲呢。”
褚何勤回她一笑,将她的手拉到唇边,轻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