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国公彻底老了,到了弥留之际。他躺在病榻之上,紧紧的握着崔成远的手,不能放开。
崔成远只能跪在他的床前许诺道:“您放心吧,崔家不会倒的。”
崔国公终于安心瞑目。
宫里下来的圣旨,继承崔国公府的乃是崔成远的一个堂弟,崔国公府依旧煊赫非常,却已经和崔成远毫无关系。崔成远安之若素的接受了这一切,然后再次了如同修罗道一般的官场仕途。
承明帝的确是个明君,哪怕是先时存了那样的芥蒂,等到见识了崔成远的才干便也开始毫不介意的起用他。
然后呢,他见了被悲伤和病痛折磨而死的母亲,被寂寞和痛苦几乎逼疯了的妹妹,与结发的妻子和离,与少年时的好友决裂,和曾经的师长陌路。等到他终于走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方,成就人臣至极,可是他也终于孤家寡人,连一个共赏高峰的人都没有了。
忆及此处,崔成远终于轻轻地睁开了眼,不自觉抚了抚怀中人的长发。
怀中的女人怔忪的抬头看他,懒洋洋的问道:“怎么了?”她的眼睛含着湿漉漉的水汽,睫毛就像是蝴蝶的翅膀一般在他心上扇过,美得就像是一个巨大华美的梦境。
崔成远随手将那还盛着不知是湖水、雨水或是露水的荷叶向下倾倒下来,一下子就把半睡半醒的周清华给弄得彻底清醒了。
周清华气的咬牙,正要起身和崔成远理论却被他伸手拉住了。
载着他们的小舟随着水流划入荷花丛中,分花拂叶之间,那种清雅的香气轻缓的袭来。
崔成远就那样抱着周清华,轻轻的道:“这才是真正的‘清水去芙蓉,天然去雕琢’。”他叹息一般的俯□,不顾对方面上的水珠吻住她,衣带之间温柔的气息柔软的包围住周清华,如同迷离的花香,“清华,上天待我何厚,让我能够遇见你。”
是的,上天待他何其之厚?
隔墙听到那琴声的时候,他便心生欢喜,虽未有伯牙遇子期的知己之感,可那时候也许上天就已经给了他暗示——这是上天赐予他,唯一一个能够填补他情感和心灵的人。
真正见面那夜,他在院中听到她不知天高地厚的狂言,心里却只觉得可爱,喜爱她的胆气。哪怕是后来现了身,瞧着她故作镇静有礼的神态,他也忍不住觉得面前这人颜如美玉,月下生辉。乌云蔽月,树影重重,宴会的灯火熏染出了少女的轮廓,他的心亦是跟着动了动。
再见面,看她荆钗布裙难掩灵气,他便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心动。他与她对弈,请她入宫,然后终于下定决心向她求亲。人生苦短,一丝的心动、一丝的欢喜乃是多么的难得。
那时候,他还不曾知晓自己将要得到的是怎样的珍宝。等到东地战起,他负伤回城,仰头望着持剑立在墙头的妻子,他才终于体会了心如鹿撞的激动。
千千万万的人里,他终于遇见了能令他心动的人,并且得到了他。那样的喜悦,哪怕是富可敌国的财富、号令天下的权势,也不能与之匹敌。那是过往的岁月里他所不曾遇见的,他一直寻觅、追逐的人。
等到京中的消息和使者一起到来,他怀着那不可言说的心思带着她去了灵山。雷雨之中的刺杀和追击中,他们一起依靠在一起。
等到她终于开口问出那个问题,崔成远的心也终于可以放下了——他想要把完完整整的自己展现给对方看,有好的,自然也有坏的。剥开光亮的外表,他把最坏的东西地给她看,然后才能问她:“你还要我吗?”
倘若她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那么如何去谈爱?真正的爱本该是越过皮囊直达灵魂的,她要爱上的不仅仅是温柔体贴的崔成远也该有冷酷谋算的崔成远-->>